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须发皆白。
一位手持象牙笏大臣,眼中满是忧虑:“陛下,倪铭冤案之事,还需谨慎处理啊。” 声音颤抖,惶恐不安。
另一位大臣温文尔雅,却字字铿锵:“陛下,倪铭冤案之事,关乎国家颜面,更关乎朝堂公正。臣恳请陛下,能够拨开云雾,还事情一个真相!”
三皇子惺王对此不屑,“此事父皇自有分寸,轮不着你们几位老朽置喙。”
老皇上内心赞同,嘴上却说:“季惺,怎么跟老臣说话的,要和睦,道歉。” 他颇感季惺顽劣,跟他母亲赵贵妃一样,十分粗野,一点不像帝王家子嗣。
惺王为赵贵妃所生的第二个皇子。顺位老三。赵贵妃还生了二皇子季瑄。
老皇帝一直宠爱赵贵妃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赵贵妃,家族世代武门,热辣粗野,很让他爱不释手。赵贵妃手段毒,冷酷无情,十四年前,为了让二皇子季瑄替代嫡长子季翃入主东宫,不惜使用各种手段来排挤皇后,罗列罪名诬陷倪铭。
季惺很像赵贵妃,想说就说,想干就干,下得去狠手。绝不藏着掖着。一戳就跳,一点就着。看起来狠辣,其实,最好控制。
此时,惺王爽快认错,转向几位老臣拱手:“在下冒犯。”
被三皇子季惺抢白,大臣队列里无人再敢上前奏报。
都明白,季惺虽然鲁莽,实是皇上态度。季惺的话,犹如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他们想要进一步探究皇上态度的可能。
却有吏部尚书李山壶欣然出列,“臣奏一本,请皇上及早把入主东宫的人选确定。”
这是触摸龙鳞,在以往是死罪。老皇帝一贯认为,东宫之事是他的家事,凭什么外人插嘴!
朝臣们互相交换眼色,认为李山壶刚任职,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就是被人利用和授意。
大殿内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着看李山壶的好戏。
这人胆子太大了,皇上为倪铭冤案是否平反还在焦头烂额,他又提出东宫入主之事。这不是把皇上架在火上烤是什么!
可是,皇上只是“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朕知道了。”
这两件事,都是当前云霄国热议的大事。从朝官到百姓,谁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个人命运,更关乎到云霄国的未来与朝堂稳定。
然而,皇上的态度却如同迷雾中的灯塔,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透。
两件要事,议而不决。
议事结束。臣子们散去,皇上留下了几位皇子.
皇子们分左右,坐在下首。
左边是嫡出长子季翃、四皇子昭王、庶出的五皇子季跃;右边是庶出的二皇子季瑄,三皇子惺王。
皇上说:“关于十四年前的倪铭案,朝野都闹着要平反,你们都是皇子,朕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身着华服的惺王冷笑,他的手指敲打着案几,又一次发言:“倪铭当年驻守北部边疆,手握兵权,功高震主,不知收敛异心,也活该他倒霉。”说完,还用眼神瞟着季昭,似是警告。
皇上知道季惺在挑衅季昭。
昨天,皇上从北部边防招回了四皇子季昭,虽然,他长途跋涉,略显疲惫,语气却不容置疑:“听凭父王裁决,儿臣绝无半点异议。” 根本不理惺王的挑衅。
皇上颔首,心里却骂,“不知反击,怂蛋!”
皇后郑玲珑生了两个皇子,嫡长子季翃和四皇子季昭,都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行事中庸板正,规规矩矩。个性都不像皇上,而像皇后。
郑玲珑出身高门贵户,氏族多文臣,知书达理,事事都照规矩来,滴水不漏。叫皇上逮不住毛病,不好控制,恨得牙痒痒的,也只得敬而远之。
皇后是整个后宫统领,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但自从赵贵妃进宫后,被压了十几年,在表面上她也视赵贵妃若无物。
昨天,老皇帝收到暗报,说季昭被招回京后,先行进宫去问候了皇后。当然,长年驻守边关,回来立即看望母亲,这是惯有常理,挑不出毛病。
但皇上有所不知的是,当时,皇后屏退左右,对昭王说了这样一席话:“你手握重兵,是护国将军,明天不管父皇什么态度,你只回一句话 ‘听凭父王决定’就够了。”
待季昭离开后,季翃以轻功潜入后宫,见了皇后。
皇后对他多叮嘱了几句:“现在敏感时期,你就让那个季昭表演撒野。若有人提出东宫人选问题,那定是赵贵妃在试探,现在皇上宠何美人。那妖孽有些坐不住了。不过皇上并没有完全放弃利用她。所以,你务必小心,凡事耐住性子。还有,皇上为什么把你弟调得那么远,就是怕你跟他合谋。所以,不要在人前大张旗鼓地跟季昭走得太近。”
此刻,季翃在大殿里跪下:“父皇,十四年前,儿臣不在云霄国,对倪铭冤案有所不知,皆听人言。不敢妄议。听凭父皇决定。” 的确,那时,西霞国跟南兆国打仗,云霄国送季翃为人质,承诺不会帮助西霞国打南兆国。季翃在南兆国一待就是十年。
皇上点头,他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内心有些后悔送走季翃。
后悔,不是皇上心疼季翃,而是现在想要问罪,却实在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当然,即使当年一送了之,季翃小小年纪,在异国他乡吃苦受难十几年。这会儿想要找茬还是找得到的,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会儿皇上的内心戏码是:“十四年前,因为倪铭不肯揭发你季翃的舅舅郑宇珑,才被赵贵妃弄死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成为太子。还在这里装,我就不信你不想坐上东宫位。”
轮到二皇子季瑄了。
他跪下后,只有一句话:“我听凭父皇决定。”
季瑄为赵贵妃所生,却最像皇上本人。所以,皇上是一门心思要把东宫位给他。以季瑄九曲回肠,深藏不露的心思,如何不知。
但纨绔久了的公子,便只有坐享其成的脑瓜。
他知道,一切由他母亲赵贵妃就会安排好。他无须过多动作,只需要等着入住东宫就是了。只不过,如今舆论偏向季翃,所以,他不得不警惕,也吊起了一颗心。
皇上颔首,但心里不太舒服:“季瑄你以为自己就是当然的太子,一点不知道搞事情。要把事情搞得多多的,使劲打击季翃,最好把他打趴下,再也翻不了身。”
何美人拉着七岁的五皇子季跃跪下,替他表态:“听凭圣上决定。”
皇上终于露出了慈祥的表情:“很好。”
沉吟片刻,皇上眯缝着眼,扫视着他的几个皇子,内心并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
他知道这些皇子各怀鬼胎,各自势力盘根错节,他的任何表态,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朝堂内外地震。
所以,为了保持对外步调一致。他要统一内部思想,防止外人钻空子。至于他们是不是言行一致,他已经顾不上了。
……
大殿议事后,皇上一边暗中巡查调访,看皇子们有什么动向,一边权衡各方势力,看自己如何动作才更加有利。
这天晨起,近身太监余生祥为老皇帝穿好长衫马褂,戴上服饰。刚迈出寝宫,又见二皇子季瑄跪在殿内。
近来,赵贵妃见老皇上身体经常不适,有些着急,便见风就是雨,要二皇子季瑄多多进宫问候,搞得皇上对这母子俩不甚其烦。
“起来吧,坐。”
老皇帝淡淡地问:“今日这么早来,有何要事?”
季瑄抬眼:“儿臣听闻父皇身体不适,特地前来探望。另外,儿臣有一事相求。”
老皇帝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希望父皇能允许儿臣亲自调查倪铭冤案,以还天下一个公道。”
老皇帝差点被口中的药汤呛到,咳嗽了几声,瞪大眼睛看向季瑄,心中暗道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哦?你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季瑄低头:“儿臣深知倪铭一案牵连甚广,但真相总需大白于天下。儿臣愿担此重任,以慰民心。”
老皇帝冷笑一声:“哼,你可知这案子有多棘手?稍有不慎,便会惹火烧身。”
季瑄抬头:“儿臣不怕。儿臣只愿能为父皇分忧,为朝廷尽忠。此事若交由儿臣暗中调查,或许能寻得更多线索,也不至于引起朝野动荡。”
老皇帝看着季瑄,想:“不知赵贵妃又是唱的哪一出,怂恿季瑄来搞些莫名其妙的的事情。罢了,随他去,若真能借此机会让他立下大功,或许能堵住那些悠悠之口,让他顺利登上太子之位。”
老皇帝缓缓说道:“好吧,既然你有此决心,朕便成全你。但你要记住,此案关系重大,务必小心行事。”
季瑄磕头谢恩退出。
老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自思量:赵贵妃,你就裹乱吧,小心把自己给弄栽了。当然,如果这小子,能给我带来些惊喜最好。
十四年前,倪铭冤案的主使是赵贵妃没错,不过,出主意的却是老皇帝本人。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想给倪氏家族平反。
他也想好了金蝉脱壳的主意。
只要季瑄入住东宫,昭雪倪铭冤案的事情就过去了。有问题也让季瑄处置,跟自己没关系。但这样做,会掀起朝野更大的风浪。搞不好自己坐了几十年的龙椅也会被掀翻。所以,他得小心谨慎从事。
但是,季瑄是庶出二皇子,跟“立嫡立长,不立庶不立幼”的祖制不合。他必须要解决这个前提问题。
而季瑄主动请战查案,这样最好不过。到时候,赵贵妃自会让他找到替身栽赃,瞒天过海。自己也脱身了。而且,立了功,自然可以突破祖制,让季瑄入主东宫。
不过,皇上隐隐感觉不妙。
赵贵妃和季瑄操之过急,是在走钢丝,弄不好连自己都要赔进去。但既然如此,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余生祥进来,用托盘呈上刚来的暗报。
皇上打开第一份。上书,按照皇上旨意,调查“嫡子季翃有无不忠不孝的行为,他与护国将军季昭有无合谋忤逆的行为。”
查询结果是:季昭返回京城后,季翃没有摆接风宴,也没有接触。只是在昨天进入大殿时,二人碰到相互施礼。季翃说的是:见过三弟,别来无恙。季昭说的是:见过大哥,别来无恙。议事后,季昭在府邸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便返回了北部边防区。
皇上打开第二份。上书,按照皇上旨意,“严查民间是谁编写了倪铭冤案的剧本,让举国百姓都知道匿名冤案的真相”。
调查结果是:倪铭案的调查是由府衙负责,但一直没有进展,直到逮住了府衙书吏李席华。剧本源自李席华之口。府衙案卷室文书资料皆须经他手,他与捕快古道贵喝酒时,把倪铭案件内容透露给古道贵,古道贵将内容传之民间,李席华知道后杀了古道贵灭口。李席华交代,诬陷倪铭的奏本为赵贵妃授意。
“我就知道赵贵妃会引火烧身,这下看她儿子季瑄如何收拾。其实,真相早就大白于天下了,季瑄还去调查个屁。还是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老皇帝自言自语。
“余公公,今晚朕要何美人侍寝。”
“知道了,这就去通知。”
余生祥刚走出寝宫,就碰上赵贵妃。
赵贵妃问:“余公公,这么急急忙忙地要去哪里呀?”
“今晚,皇上下榻何美人处,我去知会一声。”
“皇上这是接连七日都歇在了何美人那里?”
“差不多。”
“哼,这个老东西,心思变得倒是快。”赵贵妃驻足想,马上转身,也不去问候皇上的病情了。
皇上从寝宫里面望见赵贵妃远去的背影,表情异常复杂。
见余生祥从何美人那里回来,便吩咐:“你去叫人跟上赵贵妃。看她跟谁见面,秘密抓捕。”
余生祥惊得半张着嘴,又无声地合上。他马上应着,去通知了禁卫军。
老皇上心思转得极快。
他清楚赵贵妃狠辣有余,沉稳不足。而且她已经信以为皇上放弃了季瑄,要换七岁的季跃入住东宫。因而,慌张之下起了机心。
由此,赵贵妃必定会背着他授意别人,在朝堂之上提出东宫人选问题,逼他公开定下季瑄为太子。只要抓住她当面授意李山壶,就是她后宫勾结朝堂大臣的罪证。两件大事即将一并解决,沸沸扬扬的朝野就平息了。
至于十四年前倪铭冤案一事,相信打死她,也不敢说出是朕授意。
“嗨,这个赵贵妃,操之过急,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老皇帝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感到得意。
不过,还是有些隐隐作痛,毕竟这是钟爱了半辈子的女人,就让她为自己牺牲了吧。况且,她从我这儿拿走的好处还少吗?
这样想,老皇上又平衡了。
入夜,赵贵妃换了一身简朴衣裙,不施脂粉,出了宫门。来到春秋茶馆,进了一个包间茶室。
不一会儿,吏部尚书李山壶来了。
李山壶施礼后说,“我已经按照你的旨意,在议事大殿上向皇上奏本,请皇上定下东
宫人选。”
赵贵妃:“很好。”
突然,几个蒙面壮汉破门而入,先用布团堵住赵贵妃和李山壶的嘴巴。然后,把他们分别装入了两个黑布袋。扛起来就出了茶馆。动作迅速,无声无息,却让见到的茶客,无不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