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裂隙的阴风掠过荒山,篝火在凌烬的赤瞳中投出扭曲的影子。
白璃的龙骨鞭缠在腕间,鞭梢的雷光映着鲛人少女残留的血迹。那枚破碎的传音螺躺在火堆旁,螺壳内壁刻着细密的龙族祷文——是东海三公主临死前用指甲刻下的求救信号。凌烬的烬天剑插在岩缝中,剑身裂纹里渗出的冰晶正将篝火压得奄奄一息。
“你早知道那鲛人活不成。”白璃的嗓音比夜风更冷,“为何还要让她开口?”
凌烬用树枝拨弄火堆,火星溅到石化右臂上,发出嗤响:“她的命换初代天帝墓碑的线索,不亏。”
龙尾扫翻篝火,白璃的竖瞳燃起金芒:“不亏?她的族人还在归墟等——”
“等什么?”凌烬猛然抬头,赤瞳中的熔金几乎要灼穿夜幕,“等九幽把他们炼成下一个混沌胎?还是等你这个‘公主’慢悠悠地悲天悯人?”
狰兽的五尾骤然绷紧,兽瞳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暗处的树影中传来细微响动,凌烬的剑锋已抵住白璃咽喉:“或者你在等这个?”
剑尖挑开她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枚幽冥咒印——正是九幽虚影触碰她时留下的追踪符!
三日前,神族据点。
白璃的雷鞭卷住混沌胎触须时,九幽的虚影曾掠过她后背。当时凌烬的逆鳞之力暴走,未曾察觉那道咒印已如毒藤般扎根。此刻咒印泛着幽光,映出她苍白的脸色:“你何时发现的?”
“从你坚持要带上那鲛人的尸体。”凌烬的剑锋下压,血珠顺着她锁骨滑落,“归墟的腐气都盖不住你身上的幽冥味。”
白璃突然握住剑刃,龙血顺着指缝滴入篝火余烬:“所以你故意让她说出墓碑线索,再看着她魂飞魄散……就为试探我?”
火堆轰然炸开,逆鳞之力与龙族雷光对冲。狰兽的咆哮震落山石,却在血契压制下僵在原地。凌烬的白发在气浪中狂舞,右臂青纹爬满脸颊:“试探?我是要你明白——慈悲救不了东海!”
他扯开衣襟,心口焚心印蔓延出的黑纹如蛛网:“玄机子用我的命温养逆鳞三百年,九幽拿苍生做棋局,连你兄长都成了傀儡!这世道,容得下‘不伤无辜’?”
记忆如毒刺扎入白璃识海。
她看见凌烬屠灭天剑阁时,将误入战场的杂役弟子冻成冰雕;看见他为逼问山河印下落,任由狰兽撕碎求饶的幽冥傀儡;最清晰的是鲛人少女濒死的眼神——凌烬的剑锋离她咽喉仅半寸,却迟迟未斩断混沌胎触须,直到少女被咒印撕碎魂魄。
“你变了。”白璃的雷光渐渐熄灭,“从前的凌烬宁可自毁也不牵连旁人,现在……”
“现在我能屠神。”凌烬冷笑,烬天剑挑起她下颌,“你要么跟上,要么滚回东海哭丧。”
龙尾劈开山岩,白璃的竖瞳渗出金血:“你以为我为何留下?是为看你变成下一个九幽?”
她甩出那枚染血的鲛人鳞片,鳞片上刻着凌烬不认识的文字——是龙族密语,记载着初代天帝墓碑的方位。
“墓碑在泣血岛归墟眼,那里沉睡着烛龙真身。”白璃的嗓音发颤,“但若开启方法有误,整个东海都会湮灭……你猜九幽为何故意泄露线索?”
凌烬的剑锋顿住。篝火彻底熄灭的刹那,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早知这是陷阱。”
“我知你一定会跳。”白璃扯断脖颈间的追踪符,咒印化作黑雾消散,“因为现在的你……和九幽一样,只信力量。”
狰兽突然暴起扑向东北方,五尾扫飞三名幽冥斥候。
九幽的嗤笑自林间传来:“好弟弟,龙女可比你聪明多了。”
凌烬的逆鳞之力轰碎整片密林,却只斩落几缕黑雾。白璃的雷鞭卷住他手腕:“他在用调虎离山!山河印的波动在西南——”
“那又如何?”凌烬震开她的束缚,白发在月光下如鬼如魅,“我要的是墓碑下的《山海经略》终卷,管他九幽想要什么!”
白璃的龙爪扣住他肩头,逆鳞纹路刺破她的掌心:“若开启墓碑需要十万生灵献祭呢?若烛龙真身苏醒要先吞了东海呢?凌烬,你赌得起吗!”
暗处的树影中,最后一名幽冥斥候捏碎留影石。凌烬掐灭那点幽光,却灭不掉三界即将疯传的“弑天者屠戮留影”。
“我早已满盘皆输。”他甩开白璃,烬天剑指向西南,“但九幽……也别想赢。”
破晓时分,两人分道扬镳。
白璃的银发沾着露水,龙骨鞭缠住东去的海风:“凌烬,别在归墟眼等我……除非你想起自己为何执剑。”
狰兽的竖瞳倒映着她远去的背影,喉间发出不安的低吼。凌烬的剑锋劈开山峦,暴走的逆鳞之力在岩壁上刻下八个血字:
“天道不诛,此剑不休。”
白璃的龙角刺入黑暗的瞬间,混沌的潮声吞没了一切感知。
归墟的锁链并非实体,而是无数记忆的残片——她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蜷缩在龙宫禁地,玄机子的骨针穿透幼小的脊背;看见凌烬在青州屠城时,黑袍下藏着九幽的狞笑;甚至看见本该陨落的敖晟,正在血海中撕咬蛟族子民的魂魄。
\"皆是虚妄......\"她咬破舌尖,龙血在虚空中凝成雷咒。
雷光炸开的刹那,眼前的黑暗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外是凌烬的白发在归墟风暴中狂舞,他的右臂已完全石化,左手却死死攥着穿透胸口的青铜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她的心口,正将她的龙魂拖向深渊更深处。
\"放手!\"白璃的逆鳞迸发金芒,\"这锁链在吞噬你的寿元!\"
凌烬的赤瞳熔金流淌,焚心印如活物蠕动:\"吞噬?我早与归墟同源。\"他猛然拽紧锁链,裂纹从掌心蔓延至脖颈:\"要死......也得死在我选的路上!\"
黑暗突然扭曲成珊瑚宫殿。
白璃的龙尾触及冰冷的地砖——这是东海龙宫的婚典现场,而高台上身着嫁衣的,竟是三百年前的自己!敖晟的龙爪搭在她肩头,额间天罚之眼幽光流转:\"阿璃,杀了弑天者,你便是下一任龙王。\"
幻境中的凌烬被铁链悬在殿柱上,七枚骨针贯穿脊椎。白璃的龙骨鞭不受控地扬起,却在触及他咽喉的刹那停滞——真实的记忆汹涌而来:青州雨夜,这黑袍少年浑身浴血,从神使戟下救出被追杀的幼蛟。
\"假的......\"她碾碎敖晟幻影,雷鞭劈开珊瑚穹顶,\"九幽,你就这点伎俩?\"
虚空传来轻笑,黑暗重组成北冥冰川。冰棺中的龙后突然睁眼,指尖抚过白璃的逆鳞:\"我的儿,你护着的......可是灭族仇人啊。\"
现实中的归墟剧烈震颤。
凌烬的烬天剑插入混沌漩涡,剑气搅动三千怨魂。每斩断一根记忆锁链,他的白发便脱落一缕——那是白璃被篡改的过往,此刻正化作利刃反噬其身。狰兽的五尾燃尽冰焰,兽躯逐渐透明:\"主人,再斩下去,你的魂魄会......\"
\"聒噪。\"凌烬剜出心口逆鳞,拍入狰兽额间,\"带她走。\"
逆鳞离体的刹那,焚心印轰然炸裂。归墟的潮声化作尖啸,混沌核心睁开巨目——那瞳孔中映出的,竟是天机阁主手持山河印的身影!
\"终于来了。\"阁主的笑声如金石摩擦,\"善念、恶念、执念......三尸归一,方成天道!\"
白璃在记忆洪流中坠向深渊。
无数被吞噬的蛟族魂魄缠绕着她,哭诉着三百年的冤屈。龙后的幻影再次浮现,指尖却不再冰冷:\"阿璃,你颈间逆鳞......是祖龙遗物。\"
幻象破碎,真正的记忆浮现——初代天帝兵解时,祖龙逆鳞一分为二,一半镇压归墟,另一半藏于东海血脉。而她的出生,本就是为在今日点燃龙魂!
白璃的竖瞳迸发赤金烈焰,归墟锁链在龙吟中寸寸断裂:\"凌烬!接住!\"
逆鳞离体飞旋,与凌烬的残鳞拼成完整图腾。混沌核心发出哀嚎,天机阁主的虚影在龙焰中扭曲:\"不......这不可能......\"
双逆鳞合璧的刹那,归墟之门轰然洞开。
凌烬的白发尽数燃尽,皮肤龟裂如干旱大地。他的剑锋不再指向混沌,而是贯穿自己的胸膛——以身为鞘,纳龙魂入剑!
\"以烛龙为刃,以归墟为鞘......\"白璃的龙尾缠住他即将消散的身躯,\"这次,换我渡你。\"
祖龙虚影自剑身腾空,龙吟震碎三千小世界。天机阁主的山河印在光柱中崩解,七十二峰残骸化作星尘,初代天帝的墓碑浮现最终箴言:
\"弑天者死,弑天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