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某些东西的消散比它的存在往往要快得多。
就好比现在,明明还在眼前的,因为瘦弱抱起来有些硌人的小亭鹤已经不在了。
枝鎏坐在地上,她的泪水衔在眼角,最后一遍感受着手中的温度。
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怔愣。
心口堵得慌,恨不得用铁锤狠狠的把那层膜敲碎。
再把皮肉缝合上,连带着骨血把那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一点一点都吞下。
让人感到可怖的回忆结束了。
她依旧又一次坐在蒙蒙的白雾里,枝鎏居然有些抵触,她害怕再一次遇见那些未知和下一个小亭鹤。
可是她抬起头,那白雾太浓厚,以至于她除了白色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手中的仪器还在尽职尽责的闪着红光。
枝鎏缓慢的站起来,她的大脑有些宕机,因为对于小亭鹤这令人惊悚的反转把她惊的缓了很久才回过神。
这种酸涩的情绪才随着时间而消散。
可是她知道,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就像哭泣,也没能改变小亭鹤从自己的画面中消失。
枝鎏平复好心情,又一次踏入了这条未知的河流。
这是第二次。
天很蓝。
枝鎏可以嗅到空气中令人放松愉悦的草木气息。
可是。
天在变暗。
枝鎏可以闻到隐匿在这空气中的硝烟和烈火灼烧的味道。
她踏入了这一条河流,看到了蜷缩的,伤痕累累的,奄奄一息的,黑色的猎豹。
可是它的黑色被血污黏腻住,它的身体被虚弱打压,甚至都难以抬起头看看是谁进来了,兽类的警惕性在极度的垂危状态而淹没。
这是一只快要消散的精神体。
枝鎏抿唇,一步一步的往它走去。
每往前走一步,天就暗的越快,空气中的硝烟与烈火味也更浓。
就好像之前她看到的,嗅到的一切只不过是假象,一种欺骗的错误。
就像亭鹤这个人一样,悲伤和弱点只会独自留下舔舐伤口,强势和冷漠用以敷衍世人。
枝鎏突然又想起了小亭鹤说的话,“他是个胆小鬼,杀了那么多人也只知道躲在山后面偷偷的哭。”
就像现在一样。
受了这么重的伤,也只能偷偷躲在精神图景里,偷偷的默默的忍受,甚至还用假象来欺骗每一个检查的人。
方院长说的对,他的确没有办法,因为亭鹤的防备心很重。
小亭鹤也没说错,他唯一不会伤害的人,只有她自己。
枝鎏慢慢的走近这个大家伙,熊熊的火焰把整片林子都燃烧起来,呛人的烟味出现,枝鎏咳嗽了几声。
它就在极度的虚弱下睁开了那双眼睛,兽类的,冰冷的,野气十足的眼睛。
当它在看到枝鎏后,它想要站起来,可是受伤的,浑身血迹的身体却先它一步倒下,黑豹痛苦的低吼。
是一种囚徒一般的,困顿的,难堪的,慌乱的,难捱的低吼。
在下一秒,枝鎏感受到呛人的烟味消失了,也感受到它更加的虚弱了。
方院长又一次说对了,他就是自残也不会伤害你。
他的确没有伤害她。
枝鎏突然想深深地叹息。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在见到这么大的猛兽的情况下,那种刻在基因里的危险警告并没有出现。
因为它是亭鹤。
是第一个告诉她说,怕什么,我在你的身后的亭鹤。
是第一个告诉她说,记住了,救你的人叫,亭鹤。
嗯,亭鹤,她记住了,并且现在依旧记着。
所以,这一次,换我来救你吧。
枝鎏在黑豹的面前半跪下,她并没有嫌弃它的浑身脏污。
她是那样的,全身心的抱住身前的野兽,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凑到它的鼻翼间,温柔又有力的轻轻顺着它黑色的毛绒绒往下抚摸着。
你看,我不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