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秦家老宅里,秦信看到薛瑶就躲着走,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连秦母都看不过去了,让他再躲着人,就别再住老秦家了。
秦信没法子,跑到他的老上司,王衍那边去诉苦寄宿去了。
当年一个小小的骁骑尉,没几年功夫,跟着燕王他们打下了江山,还被陛下给赐婚,王衍看到秦信来找他,也没计较当年那些事,乐呵呵地接待了他。
“秦将军,新婚大喜啊,你不是在北境吗,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王衍让下人给他沏茶,笑着调侃他。
秦信苦笑一声,摇摇头,也没说太多,只想让王衍给他安排个清净地儿,他有些事没想明白。
看秦信耷拉着眉眼,一脸苦恼的模样,王衍为人向来圆滑,呵呵一笑,也没多问,干脆送了个顺水人情,让秦信去赵凛以前住的府宅歇歇脚。
秦信忙连声道谢,临走之前,王衍思虑再三,喊住了秦信,秦信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小秦将军,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王叔父给你一个小建议,想不明白便别想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你说是不是呢?”
看到秦信若有所思的样子,王衍微笑着站在府门外,送走了秦信。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秦信交臂枕着脑袋,躺在榻上,嘴里一直低声喃喃着这句话,回想起王衍临走前的微笑,还有各种人的面孔,从自己眼前一一划过。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起他和薛瑶第一次见面,在那个桃林里,薛瑶踮着脚尖,抬手去够那棵烧焦的桃树,顶枝绽放的那朵桃花。
那天,薛瑶穿的是件粉白色的襦裙,白皙的手腕上,挂着当啷清脆的玉镯,在桃树下,像朵明艳生动的桃花。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烦恼得挠了挠头,掀起被子捂住脑袋,闷头大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把他从睡梦中饿醒了。
秦信睁开惺忪睡眼,掀开被子,瞬间闻到一股香味,溢满了整间屋子,他的肚子更饿了。
窗外早就黑沉沉一片了,偶尔有虫鸣声,在草丛里吱吱作响。
转头看去,屋子正中间的圆桌上,摆着几道热腾腾的家常小菜,有青翠的,鲜红的,黄澄澄的,乳白的……色泽诱人,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
知道他去哪儿了,还备了一桌饭菜等着他,秦信不用想,就知道,他们郡守大人肯定不会这么闲。
那么就只有薛瑶了。
秦信摇了摇头,让自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接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吱呀~”
他刚在桌子边坐下来,房门就打开了,秦信一扭头,就跟薛瑶对上了。
“秦哥,你醒了?”
薛瑶看到秦信,笑了起来,小心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我来吧。”
秦信站起来,小心地将那碗汤接了过去,确实有些烫手。
薛瑶有些惊讶,这是秦信这么些天来,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还主动帮她忙。
“都是你做的么?”
秦信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朝薛瑶问道,薛瑶笑着点点头。
“我在家中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跟府里的厨子学这些做菜的手艺。挑选食材,掌握火候和用量,精心烹饪一道菜,再慢慢品尝,是一种享受。”
秦信有些惊讶,原本他以为,薛瑶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又常年在外经营铺子里的生意,应该过惯了锦衣玉食,让人伺候的日子,没想到,竟然还能亲自下厨,做一手好菜。
看出了秦信心里的想法,薛瑶垂眸一笑,也不多解释,从食盒里拿出碗筷来,妥帖自然地盛了两碗饭,然后把筷子递给秦信。
“吃饭吧。”
秦信虽然有些懵,但是,他肚子已经很饿了,就没那么多纠结的想法了。
薛瑶仿佛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俩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气氛自然得就像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夫妻一样。
等到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薛瑶笑眯眯地看着秦信问:“好吃么?”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秦信这时候怎么可能说不好吃这种话,更何况,确实很好吃。
他点点头,刚准备说好吃,身体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秦信不好意思地笑了,薛瑶也抿嘴笑了。
得了,也不用继续问了。
等薛瑶收拾完碗碟,整整齐齐地码进食盒里,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秦信终于坐不住了。
“等等,你不是要说些什么吗?”
薛瑶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说什么?”
秦信有些为难,挠了挠头,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没脸没皮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薛瑶愣住了,看着秦信一脸窘迫的模样,忽然“噗嗤”笑出了声,笑眼弯弯道:“你想跟我回去吗?”
“……”
秦信又沉默了。
薛瑶笑了,提起食盒,准备朝门外走去。
“你来这儿,真的没别的话要说,或者是带几句我娘说的话吗?”
秦信还是不肯相信,薛瑶能这么安静地过来,不吵不闹,就只是做一顿饭,然后再跟自己吃一顿饭,一句别的话都没有说,这也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她可是带人堵着赵家大门,骂了一天一夜,还没人敢拦着的奇女子。
“秦哥,你真的很墨迹,你知道么?”
薛瑶有些不耐烦了,把食盒“砰!”地往桌上一放,惊得秦信心里一跳。
果然还是要发火了吗?
“我喜欢做饭,你说我做的饭好吃,咱俩坐在一起吃顿饭,不是挺好的吗?你喜欢住在这,也没人拦着你,这跟我过来只是做顿饭,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了,秦夫人若是有什么话要跟你说,你自己去问她不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在中间传话呢?”
薛瑶口齿清晰,噼里啪啦说了一顿,把秦信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她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是,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还有问题么?”
看秦信有些发懵,薛瑶又问了一句。
秦信摇了摇头。
薛瑶点点头,接着,抿嘴一笑,眨了眨眼睛,瞬间从口若悬河的女中豪杰,变成俏皮可爱的小女子。
“那我明天再过来做饭,咱俩再一起吃饭,好不好?”
秦信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给操纵了,怎么薛瑶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了。
他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起一丝色心,他脑子清醒得很。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都在琢磨,这用的是哪一招啊?
他怎么就理所当然地跟薛瑶坐在一起吃饭了?又怎么理所当然地答应了她,让她每天过来做饭的?
薛瑶可没想那么多,按照约定,每天理所当然地过来做饭,每天跟秦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每天做的菜,都不一样。
到后来,秦信甚至都有些好奇,薛瑶明天会过来做什么菜?
这天,秦信厚着脸皮等薛瑶过来做饭,等到天都快黑了,薛瑶还没过来。
四处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
该不会遇到什么坏人了吧?
忽然,秦信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接下来,那些念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了出来。
杨泰一直跟薛瑶作对,之前还买凶杀人。虽然最近老实了,但是,也不能代表他不会派人跟踪薛瑶。
这么想着,秦信有些坐立难安。
先是在房里百无聊赖地走着,觉得有些闷,就跑到院子里走几圈,还是觉得有些闷。
走着走着,就越走越快,也越走越远。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赶回家,看也没看地就冲到正房里,扶着门框,一边喘着气,一边朝里面问。
“娘,薛瑶人呢?她今日没去……”
这喊一嗓子不要紧,话还没说完,等看清屋里的人,他的脸瞬间涨红了,薛瑶不是正坐在秦母身边吗?
房里的俩人,听到这动静,齐刷刷地转过头,朝门口看去。
桌边还放着些针线和膏药。
这下可尴尬了,秦信眼角抽搐了两下,干咳了一声:“咳……都在啊……”
薛瑶先是愣了一下,看到秦信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什么了,耳根子罕见地微微红了,垂下了头。
秦母嫌弃地看了秦信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药膏,朝他道:“大晚上的,你瞎喊什么呢?”
秦信挠着头,讪讪解释着。
“薛瑶这些天,都往那边去,今日没看到她,以为杨泰又派人来了……”
听秦信含含糊糊地解释着,秦母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是也知道了个大概。
她戏谑道:“天天想着瑶儿给你做饭,今日,她的手被烫伤了,就为难你饿肚子了……”
“烫,烫伤,没事吧……”
秦信结结巴巴的,看着桌上那些药膏,视线又落在了薛瑶那白皙的指尖上,确实通红一片。
“没大事,就是不能给你做饭了,怎么办呢?”
秦母调侃道,也顺带把薛瑶调侃了一把,看到她天天提着食盒往那边跑,心里觉得这俩人还真有意思。
“别做饭了,我请你们去顺泽楼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