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兴奋。
虽然方才议事,钟震说话有些不留情面,但是毕竟是威望重的老前辈,能被他邀请去府中小酌,心中还是有些激动的。
“末将不胜荣幸!”
秦信兴奋道,看向了赵凛,赵凛正准备答应,忽然想起来,谢云澜还在燕王府议事,他还准备一会儿跟秦信吃完了就去找他。
见赵凛面露难色,钟震有些奇怪。
“赵校尉可是有事?”
赵凛想了想,索性就直说了:“钟老将军邀请,在下心中荣幸。不过,在下可能不能久陪钟老将军,世子殿下身子不好,晚些时候得回去看看。”
钟震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被小辈婉拒了没觉得脸上挂不住,只是有些奇怪,这个年轻将军这么说话,像是把世子当成自家媳妇了一样。
一个大男人,有些疾病,吃点药不就行了,还需要这么挂心上?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瞧不起这些文弱书生。
不过,他多少也留了些面子,只是皱着眉头,呵呵笑道:“没想到,赵校尉和世子关系倒是好。”
秦信有些紧张地看着俩人,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妙。
“世子殿下可是替在下撑腰的,可不得伺候好了。”
赵凛眨着眼睛,狡黠一笑,倒是有些不怵的味儿。
钟震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连胡子都跟着乐起来了,用力地拍着赵凛的肩膀,赵凛笑着硬抗住了那道铁掌,纹丝不动。
“你小子,胆子不小,倒是对我的胃口!”
“还得跟老将军多学学。”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钟震哈哈大笑,直摇头,这么一遭下来,言语之中,对那位世子殿下,也没那么针对了。
“好,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这老家伙也不能做那不识趣的事,一会儿喝完酒就放你走。”
“多谢钟老将军。”
秦信暗中松了口气,跟着这俩一老一少,他的心脏抗打击能力都要提高不少了。
到了钟府后,钟震让下人拿出他珍藏的好酒出来,如此重视的款待,赵凛俩人也高兴,陪着钟震喝得尽兴极了。
喝了一会儿之后,钟震才知道,原来赵凛便是赵远山的儿子,不禁露出讶色。
“我只听骁儿说过,你是北境来的,没想到竟然是远山的儿子?”
赵凛点点头,给钟震又倒了杯酒。
“您认识我父亲?”
“岂止认识,我没少跟他交手过,没想到这个老小子,一把年纪了,竟然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
说到赵远山,钟震脸色有些忿忿,惹得赵凛不禁好奇起来。
“说起来,我跟你那个世子还有点渊源。”
钟震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大概是喝多了,说话也没那么拘束了。
“他娘,林音,年轻时号称林娘子,你知道吗?”
“晚辈小时候听父亲说过,我小时候还去林姨娘家玩过几日。”
听到这话,钟震将桌子狠狠一拍,把喝得迷迷瞪瞪的秦信给一下子惊醒了,连忙抬头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钟震吹胡子瞪眼,气道:“赵远山这个老小子,竟然这么鸡贼,我儿子都没有去林音家玩过,他竟然偷摸背着我,跟林音又说上话了!”
秦信眨着眼睛,搞不清楚情况,赵凛惊讶地张着嘴,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故事呢?
说到林音,钟震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红了起来,一边痛骂赵远山竟然背着自己跟林音说话,一边痛骂昏君听信奸臣谣言,害了谢家全家。
最后,竟然有些哽咽,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谢崇那个臭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除了长得好点,还有什么?早就说了,林音不该嫁给他,哪怕,哪怕不跟我们,也不该找他啊......”
“最后,连个全尸也保不住......”
这下,秦信彻底酒醒了,看着扑在桌上呜呜哭的钟震,凌乱的酒瓶撒了满桌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一旁的赵凛。
“凛哥......”
赵凛闭着眼摇了摇头。
钟老将军这是喝多了,一时回忆起旧人旧事,心中苦闷都给激了出来。
几个人陪着,喝得昏天黑地,最后,秦信都喝趴了。
难怪,钟老将军这么看不上澜儿,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赵凛心中默默想着,叫来几个下人,把老将军给照顾好,他要先走了。
秦信迷瞪着眼睛,看到赵凛还是目光晶亮,身形稳重,扒着他的胳膊,舌头打着结,道:“凛,凛哥,你酒量,可真行......”
赵凛微笑着推开秦信的脑袋,毫不留情地将他扔到了桌子底下,挥挥衣袖,潇洒地站了起来。
“今日的事,可别到处乱说啊。”
刚迈出一步,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揪着秦信的耳朵,提醒道。
秦信都快睡着了,被这么一揪起来,也没听清赵凛说的是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反复喃喃着:“放心吧,凛哥,你去吧,这里有我......”
赵凛失笑一声,把这个醉鬼扔到一边,懒得管了。
他得赶紧回去。
濮都的冬夜,干燥又寒冷,四下一片寂静。
不过,月色格外亮,打更的梆子声,在街头巷尾响起,显得夜色更深了。
“澜儿应该已经回了吧......”
赵凛心中这般想着,急匆匆地赶到了世子府,却见朱红色的府门紧闭,忽然一时兴起,也不想惊动下人传唤,提气上步,几个翻身,轻巧地爬进了高高的院墙里。
心中正得意,没想到从院墙上跳下来的时候,黑漆漆的院子看不清,竟然被院子底下放着的一堆瓶瓶罐罐给绊倒了,扑了个狗吃屎。
他正要大骂是谁这么不长眼,忽然想起来,自己就是这个不长眼的。
幸好这里是偏院,没什么人,他悻悻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杂草和泥尘,偷偷往那个早就去了无数遍的正房摸去。
黑漆漆的院子,下人们早就睡了,连这处正房也是暗暗的。
怎么没点灯?
赵凛心中奇怪,莫非还没回来?
“吱呀~”
房门慢慢推开,又静静合上,赵凛跟个贼一样,借着窗户里投进来的月色,朝床铺那边扑过去,没想到扑了个空,床铺都是冷的。
四下里一看,整个正房都是空的。
这下,赵凛心里不高兴了,没想到真的没回来,亏我还想着赶紧辞了钟老将军,回来看看你。
哼。
赵凛一屁股坐桌子边上,自己兴冲冲地跑回来,摔了个狗吃屎就算了,竟然没人等自己,抓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几杯冷茶,咕嘟嘟灌了好几口。
连口热水也没有!
正气愤地灌着冷茶,忽然,敏锐的听觉,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声音,他赶紧轻身站起,隐入了房门一侧的暗处里。
不一会儿,就有轻微的交谈声,在房门外响起来。
赵凛有些好奇,侧耳凝神听,这一听不要紧,听了之后更生气了。
“韩将军,就送到这里吧,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嗯,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月色下,韩骁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傲然,竟与赵凛有几分相似,不过,他神色淡淡的,下巴微扬,显然没怎么把谢云澜放在眼里。
不过,面子上的功夫,他还是做得过去的。
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正准备进门的谢云澜回头道:“对了,我听说城东有个老医师,是以前宫里的御医,治疗寒症很有办法,明日若是无事,我可带你去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谢云澜好像听到了房里有老鼠咯吱声。
谢云澜淡淡笑道:“不必了,韩将军事务繁忙,这点小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见谢云澜婉拒了,韩骁心里反倒乐得轻松,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朝谢云澜淡淡颔首,扭头就走了。
呼~
看韩骁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谢云澜心里松了口气,脸上撑起来的微笑都快要僵硬了,揉了揉脸,摇摇头,推门回屋了。
刚关上门,一道黑影袭来,谢云澜一惊,下意识挥掌格挡,却被轻巧化去,像是早就将他的下一步招式熟烂于心了,处处都将他制得死死的。
黑暗里,他被抵在墙边,看不清背后那人的样子,却有一股浓浓的酒气,裹杂着热气,喷薄在薄薄的颈侧。
“阿凛?”
谢云澜怀疑地问了一声,大晚上的,还有谁喜欢搞这种恶作剧?
那人嘿嘿冷笑一声,贴在谢云澜的耳边,阴阳怪气道:“世子殿下,可真是叫在下等得急了。亏在下还大老远地赶回来,原以为世子殿下出了什么事,没成想是有人专门送了回来。”
谢云澜皱着眉,被他反手抵在墙上,有些难受,挣扎道:“你干什么,先放开我!”
赵凛眼角抖了抖,满心的欢喜瞬间变成了扭曲的怨愤。
“叫人家叫的这么好听,韩将军,如今跟我说话就这般不耐烦了?”
这话说得谢云澜也来了脾气,原本今日为了应付那些部将,后来跟燕王谈事,就已经筋疲力尽,赵凛还要跟自己闹这种子虚乌有的脾气。
“你喝多了,就去醒酒,别在这发疯。”
谢云澜冷冷道,赵凛呼吸骤然一重,有种冷水从头上一下子浇到脚底的感觉。
澜儿什么时候,为了别的男人,这么跟自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