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大风呼呼刮过,掀起窗帘在空中狂摆,凉意直刺双眼,他盯着远处,面如死灰。
周简晨不再出声,只默默候在一旁。
病房里良久的沉默,压抑悲痛的气息似一场噩梦在笼罩。
在这场梦中,陆锦州时而恍惚,精神错乱。
床头的时钟还在不停转动,可于床上的人来说,万物已经停滞。
他仍旧困在火灾发生的那晚,反反复复忍受煎熬。
无尽的静谧下,那阵凄厉的哀嚎犹在耳边,陆锦州狠抓身下的床单,心头绞痛,呼吸不畅。
“老板?”
察觉他情况不对,周简晨迅速冲上前。
“开车,去茶楼。”
“现在?”
“对!”
他不敢相信她就此出了意外,明明在他进入前,定位都是在不断移动,怎么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人就凭空消失了?
他们一行人着重围绕定位消失的地方寻找,可那里除了几个外国人的尸体之外,没有一丝关于她的痕迹。
他要继续去找,哪怕那些东西化成灰他都要捡回来。
从病房里出来时,他在楼下再次看到了从火灾中成功逃生的人。
看着这些面孔,他疯魔地幻想他的诗诗也该是在这里。
深夜,望诗挂断电话,安心惬意地缩在床上。她舍不得入睡,就这么盯着窗外,欣赏风景。
为了远离人群,简闻薇挑选的小洋楼并不在繁华地带,这片区域的建筑不算密集,距离市中心不远不近。既能保障日常生活的便利,又能避开其他眼睛。
就是这避开繁华地带的原因,这片地方的风景小众又特别,给人一种宁静的,贴近自然的感受。
望诗享受其中,心头说不出的惬意和幸福。
她希望能躲上一辈子,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更希望那个畜牲直接死掉,永绝后患。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女孩沉沉睡去,她习惯性地抱着玩偶,在梦中笑得开心,甚至还无意识地亲了亲怀中的玩偶。
焦黑荒凉的茶楼里,陆锦州不死心地在定位消失的地方翻找。
除了那些尸体,火灾现场的其他东西仍旧保留了下来。他就不信找不出一丁点有用的东西。
这一夜,有人安眠,有人疯魔而执着。
随着时间的拉长,男人眼中溢出的红血丝越来越多,像杂乱的蜘蛛网。
然而蜘蛛网上挂着的不是蜘蛛的食物,而是他所有的痛苦和随时溢出的崩溃。
从漆黑到黎明破晓,短短的几个小时,却是漫长而压抑。
他在窒息的痛苦中挣扎,浑浑噩噩而越渐消沉,直至他在废墟中找到了爆炸中的那支手机。
白色的手机在大火的焚烧下已经完全变了样,只剩残破焦黑的半截,但他依旧能将它认出。
握着东西,他沉默不语,只是转眼看向了周围。
这间房间并不大,那晚翻出了两具尸体,按理说,手机在这,诗诗也该是在这周围,可不仅是她人不在,而且除了手机,他找不出第二件她有的东西。
衣服,鞋子,总该是会留下一些痕迹,可偏偏,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好似见了鬼。
而在这间房间不远处,顺着走廊向前,就是救援队搭建的逃生通道,从这头到那边,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一束光从窗外落进,在废墟中,停在他眼前,这一刻,他眼底溢出异色,脑海里冒出了另外一道声音。
他抬头,笼罩于全身的悲戚在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天崩地裂般地激动和兴奋。
“调取火灾那晚,这附近能看到的所有监控!”
“带人去医院确定尸体,联系救援队逐一询问!”
周简晨见他这副样子,明白他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是。”
不敢耽误,他迅速离开。
男人抬起又落下的双脚带出阵阵灰尘,这些东西在阳光下飘荡飞扬,一路延伸向外。
陆锦州冷眼看着,空荡而荒凉的内心溢出了希望。
上午十点,床上的女孩在这一刻醒来。
从火灾逃命到偷渡逃跑,这些天以来的疲惫经过这一觉终于得以消除。
吃过早餐,她戴上口罩帽子离开小洋楼,跟着女人去外面采购物资。
她不会在这边待太久,但离开时所需要的东西得提前准备,只要母亲那边确定了地方,她会立刻离开。
今日的南特拉天气不错,沿途的风景治愈人心,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全然不知远在北上的陆锦州已经发现了问题。
距离小洋楼三公里之外的地方就有不少大型超市,她们两个女孩逛了整整一个上午,直至变天时才匆匆赶回家。
这说变就变的天气浇灭了望诗的几分兴致,如果不是窗外的瓢泼大雨,她还想在外面的唐人街逛一逛。
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和自由时,她也没忘了留意有关那场火灾的报道。
起火原因是因为一家餐厅的天然气管道泄露,发生爆炸,餐厅工作人员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抢救,可因为夜间风太大,火势控制不住,很快就引燃了周围。
火灾造成了难以估算的损失,餐厅和会所最为严重,受伤人员已经被集中安排在市医院接受治疗,至于死亡人数仍在统计中。
除了这些,再没有多余的信息。
望诗和简闻薇一行人一直想打探陆锦州的消息,可这些天以来,是一点动静都没能知晓。
她猜不透陆锦州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冲进去后发生了什么?他是死是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
窗外的大雨还未停歇,望诗放下手机,拿过了床头柜上的陶瓷娃娃。
精美的陶瓷娃娃是她上午买给自己的礼物,她细细欣赏,很是喜欢。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将东西放回床头柜时,“啪嗒”一声,娃娃从她手中脱落,碎在了地板上。
四分五裂的碎片砸向周围,本是完整精美的娃娃就此不见,女孩拧着眉,总觉得心里阵阵的不舒服。
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受,但她也没有往深处去思考,只以为是简单的难受和惋惜。
掀开被子,她起身下床,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清扫干净,扔进了垃圾桶里。
……
深夜的多伦萨达散发着别样的奢华和魅力,火灾发生的地方就此笼罩在昏暗中,但周围的繁华和璀璨依旧在继续。
医院病房里,陆锦州盯着三段监控视频,看过了一遍又一遍。
“老板,周围监控拍下的所有内容都在这里了。”
“下面的人经过反复观察,发现这道身影最有可能就是夫人。”
何辉将另一台电脑屏幕里的一道身影放大。
“这里是第二段视频中的截图,是这个女孩距离监控最近的时候。”
陆锦州默不作声地盯着,情绪不明。
屏幕中,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女人用外套盖住了自己的脑袋,混在人群中逃跑。
因为距离和烟雾,这张图片并不算清晰,没人敢百分百确定里面的人正是望诗,只是从她身上穿的衣服有了大概猜测。
这女人身上的黑色长裙的确跟事发时,诗诗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很相似。
他们自己反复对比了很久,发现衣服能对上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么六个,可其他五个人已经确定了身份,只有这最后一个杳无踪迹。
伤亡人员里没有这人,甚至就连为游客统一安排的休息酒店里也没有。
“她从哪个地方消失在监控里?”
“从跑向物资点的路上。”
“至于具体的消失位置,和离开的方向查不到,因为那附近还有很多监控盲区。”
“不过我们派人去打听过,有个志愿者说这个女孩去领过物资。”
“那人看到脸了吗?”
“看不到,这女孩用衣服挡住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孩身形偏瘦,不是奥克兰本国人。”
“至于其他的特征,那个志愿者看不出。”
听到这些,陆锦州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死亡人数和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周简晨上前一步,“刚接到的消息,已经确定了,里面没有夫人。”
话音落下,两人清楚地看到了男人脸上浮现出的笑容。
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有得意,有庆幸,更有意外和一层难以看透的特殊情绪。
周简晨捏着手机,神色复杂。
夫人还活着,这是天大的好事,但他还来不及替老板高兴,就被眼下的情况给了当头一棒。
他们谁都能瞧得出来夫人趁乱逃了,甚至还在最后摆了老板一道。
而现在,他们更是查不到夫人的行踪。
多伦萨达并不算是一个太平的地方,她躲在哪里,是否遇到了危险,这些问题他们不得而知。
怎么找,从哪里找,加之她是刻意躲藏,所以他们想要找到她,并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
“老板,要派人搜查吗?”
最终,周简晨还是开了口。
虽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将多伦萨达搜查一遍,总能找到线索。
他知道老板不会放任夫人逃跑,更何况是在夫人没钱,孤身一人的风险下,哪怕她最后给老板下套。
陆锦州合上电脑,微微一笑,“不用。”
周简晨挑眉,很是意外。
他不敢相信老板会说出不用二字,他坚信他不可能放任夫人离开,所以他是有了其他打算?
病房里鸦雀无声,周简晨和何辉等待他开口。
半晌,陆锦州端过温水,喝了一口,接着缓缓出声,“将我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适当传出去,传回京都那边,让望家知道。”
周简晨有些不解,可很快,他明白了他的心思。
孤立无援的夫人肯定会在逃出去的第一时间联系她的父母,他们一群人肯定在盯着这头的情况。
只要老板受了伤,还是伤势严重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放松警惕,采取行动。
“盯着望家一行人的通话记录,尤其是从这边拨过去的国际长途。”
她没有钱,在多伦萨达没有认识的人,也许她想过联系读研时的老同学,又或是那个会唱歌的男人,但她不一定记得对方的号码。
所以她一定会借用路人的手机打电话回家,只要顺着这一点查下去,就能知道她的位置。
“是。”
“出去吧。”
房门关上,空荡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端着水杯,漫不经心地转动,阳光落进水面,折射零星碎光,这点点光亮入了他的眼,可却无法直达他眼底深处。
勾起的唇角晕开一抹笑意不明的浅笑,他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却是时时刻刻都掀起了浪涛。
他的诗诗真是一点都不乖啊,就是个狡诈精明,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从前一口一个陆先生喊的那般好听,在他解决了那几个流氓后的感谢与担心,面对他受伤时的难过和愧疚,在他生日时满怀诚意的祝福。
这些都是他们切切实实发生过的过往啊,但她可以全然当作没发生过。
甚至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一次两次想置他于死地。
他都没有想过杀掉望哲,可她却一心想要他死。
明明答应过他的会乖乖跟他在一起,成为他的夫人,不会再想着望哲,结果却在火灾中逮到了机会就立刻逃跑,甚至还不忘阴他一把,将他引诱到火灾现场,想让他被活活烧死。
他还没来得及下套试探她的承诺是真是假,结果她却是先给他上了一课。
啧啧,她当真是好狠的心,下手的果断和狠辣比他还要出色,真不愧是他喜欢的人。
说话不算数的人总得受点惩罚,不能再毫无底线地纵容她。
……
一觉醒来,望诗收到了天大的好消息,她听说陆锦州在火灾中受了严重的伤,直到现在都还处于昏迷中。
高兴之余,她还不忘一遍又一遍向上天祈祷让他早点死。
确定了陆锦州的情况,简闻薇和望霆立刻安排她离开南奥克兰,前往南斯拉国。
经过一天的邮轮航行,望诗在那四人的陪同下于晚上七点抵达南斯拉国,保加。
在前往别墅的路上,她满脸的兴奋与期待,完全想不到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