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雪再次行礼,语气中肯有力、不卑不亢:“承蒙殿下厚爱,奴婢万不敢当,或许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她并未表现出对长公主如何知晓这一切的疑问,面若平湖。
长公主锐利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终于勾起唇笑了笑:“你进我海棠苑的密室,看到了什么?”
空气中一时冷得瘆人。
长公主前面的问话,哪怕是嘲讽揶揄,都不至于撼动宋若雪的心神。
然而在清风居士已经明说,他已将闯密室的罪责推给刺客之后,这位长公主却还能意识到,是她闯进了密室。
那就有些可怕了。
这长公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她为何如此手眼通天?
还好一开始就没有撒谎,否则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她迅速跪在地上叩了两叩,道:“请长公主恕罪。
当时有刺客想抓我回侯府替妹妹和亲,我情急之下闯入了海棠苑,不小心掉进了公主的密室。
在出密室的过程中,翻看了不少公主过往的书信,只看到书信里面的公主与祖父有关。
可我出去之后去查了,这太极两仪八卦项链无毒。若雪并非存心窥探公主密室,面见公主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当年之事恐怕另有内情,请公主明鉴。
我祖父一向清朗正直,又怎会害公主?
他若害公主,又怎会将公主的信物传给我,让我在有难之时来寻公主求救?
请公主三思!”
一番话说得言辞有理、诚恳至极。
那老道姑看向宋若雪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她取来一碗清水,拿过宋若雪的手指,迅速用针一扎。
宋若雪的手指上便滴下一滴血,进入清水里面。
宋若雪并未反抗。
这老道姑行事如此稳健,必然有着深厚的内功。
而长公主能率兵马踏王廷,武功也必然高强。
自己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只能看这位长公主是否能够信她了。
那老道姑将清水呈到长公主面前,长公主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她笑。
“太极两仪八卦项链无毒?若是无毒,你祖父是怎么死的?”
宋若雪皱了皱眉:“祖父是寿终正寝。”
长公主嗤笑一声:“寿终正寝?我与他年岁相差无几,我还活着,你说他寿终正寝?
他内力深厚,当年带兵打仗时,多少将军好友都还在世,只有他寿终正寝,这可能吗?”
对上长公主似笑非笑的容颜,宋若雪一时间也有些怔愣。
难道祖父的死有其他原因?
一想到在侯府中唯一疼爱自己的祖父的死另有隐情,她心中便猛然震颤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她却感觉肚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仿佛有一条毒蛇蜷在她的肚子里肆意啃咬。
宋若雪一时间被这疼痛所制,如泥娃娃一般倒在地上,捂着肚子。
老道姑的声音响了起来:“奴婢这针,名为断肠针,宋姑娘,这滋味可好受?”
宋若雪捂着肚子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落,牙缝间很快就被咬出了血丝。
可她宁愿这样生生受着,也不愿发出一声哀嚎和求饶之语。
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宋若雪这般痛苦的模样。
她随手拿出另外一根针,在宋若雪看不到的角度,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也滴了一滴血在那个清水碗里面。
两滴血瞬间相融。
长公主瞳孔缩了缩。
便将清水碗搁在一旁。
她勾唇笑道:“就算是拿着太极两仪八卦项链来求我救命,也应该是宋云中真正的孙女来求我救命。
你一个假千金,拿着自己假祖父给真孙女的礼物来求这一份恩情,未免有鸠占鹊巢之嫌。”
她打了个响指。
那老道姑慢慢走过去,在宋若雪的嘴边喂了颗药。
那药入口即化。
一个小小的药丸,迅速变幻化成了苦水,苦得她整个人忍不住发抖。
然而下一秒,腹中竟然就不痛了。
老道姑苍老却咬字清晰的声音再次传来:“断肠针自有解药,但需一个月服用一次,否则就会肠胃绞痛而死。
宋姑娘拿着太极两仪八卦项链踏入三清观的这一刻起,你便该知道,你的命是长公主的。
长公主要你生,你就生,长公主要你死,你就死。”
宋若雪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慢慢从地上撑着手坐起。
没想到这位长公主和她身边的老道姑还是用毒高手。
只怪自己重生之时势力太过微小,过于相信祖父的话了。
但她依然语气诚恳:“请长公主三思,若真是祖父害长公主,他又怎会将这项链交给他最疼爱的孙女?
祖父死前从未见过宋瑶瑶一面,是我日日在为府中操持,衣不解带地照顾祖父。
尘世间,多少儿女不敬老人,见旁人孝敬老人,老人便将遗产留给旁人的案例数不胜数。
我拿着祖父的项链来寻祖父的恩人,求一个恩典,又怎能算是鸠占鹊巢?”
长公主眯了眯眼,脸上的笑意更甚。
若宋若雪抬一抬头,便会发现,长公主此时的眼神当中尽是欣赏之色。
她微微笑了笑:“你倒是牙尖嘴利,怪不得年轻一辈的京城权贵,都能被你轻易玩弄。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宋云中的死有疑,我怀疑是侯府中人所为。
侯府如铁桶一般,我寻不到证据。
你如今命在我手中,要想活命,便回侯府找出宋云中的死因。
三个月后,查不出一点证据,你将会断肠而亡,可听清楚了?”
宋若雪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长公主倒是好手段,当年也是用这种手段,来控制战俘的吗?”
长公主呵呵笑了笑:“不如此,恐怕你不愿意回侯府。
我不管你想不想替妹和亲,我只要宋云中真正的死因。
你聪慧,想必能查出来。
查出死因,给你解药,我也会出手救你,让你能不去和亲。之后,便两不相干。”
宋若雪还有什么选择?
这长公主是个强势的性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势在必得。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再次抬眼看向长公主。
眼前这个高贵的女人,眉眼中都是身在高位的气势,是属于执棋之人的威严。
这个长公主散发出来的气质,比宫中的那位,更像一个皇帝。
伴君如伴虎,她想起宋夫人说过的这句话,心下一时有些悲怆。
但那又如何?
只要活下来,她一定有大仇得报、将这些迫害自己的人一网打尽的那天。
二皇子位高权重,又有皇后一族撑腰,对二皇子的复仇之路,远之又远。
长公主虽然视自己为棋子,但也不乏可以合作的实力。
见宋若雪点头应允,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多余无用的情绪,长公主垂了垂眸,眼中的赞许之色更甚。
她看着碗中相融的两滴血,一时之间心中泛起柔软。
云中啊云中,你看到了吗?
我和你的孙女,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云中,你将她教得很好。
然而,海棠院外却忽而传出喧闹声来。
小道童叩门进来通传:“宋家夫人听闻宋小姐进了海棠苑,在外面撒泼胡闹,非说一定要让宋小姐安然无恙地出去,否则她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宋若雪皱了皱眉。
宋夫人?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进了海棠苑有危险?
宋夫人竟然会以身入局救自己?
宋夫人会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