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港屏幕内,只剩下三个摄像头可以使用,其余全都黑屏,且接收不到任何消息。
镜头内,仅剩的十三人继续向前行走,随处可见断壁残垣。
这就是大灾变后真正的世界吗。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乌土在自言自语,气氛压抑得可怕。
乌土不止一次看过那段视频,为的就是今天,他能一眼认出寻找天使的路。
这段路很枯燥,好在乌土将路线全都记在心里,不至于像无头苍蝇般乱闯。
走了十五个小时,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终于,乌土看到录影带中熟悉的画面。
“找到了...找到了...!”
乌土忽然止步,激动地呢喃道,正在伊甸港内备受煎熬的市民也猛地抬头看向屏幕。
穹顶之下流淌着凝固的雾霭,液态的灰白在鞋底翻涌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乌土抬眼,看到了他曾呢喃过无数次的生物——
天使。
他跪倒在地,天使羽翼投下的光斑烙在他脊背上,每块光斑都滋生出羽毛状的骨刺。
找到了...他能带着所有人找到真正的伊甸!
恍惚中,乌土看到了无数个太阳在头顶悬挂。
巨大的天使羽翼掀动雾霭,仿佛来自另一个纬度的声音穿透耳膜——
「?????...」
但屏幕之中,人们看到的只有乌土忽然倒在地上呢喃!
广场上顿时乱了起来,话语中充斥着不安。
“乌委员这是怎么了,外面...外面果然不能出去!”
“外面有毒,出去就会死!”
“但其余人看着好好的...为什么只有乌委员出事,他...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不对!你们看其他人!”
陆地上,靳时栖与纪明温眼看着乌土的身体轻飘飘倒下,如一片枯叶。
“天使……”
乌土的声音低不可闻,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却缩得极小,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存在。
那目光穿过空气,穿过现实,直直地投向虚无的某处。
“天使...天使...”
乌土的模样很显然不对劲!
靳时栖与纪明温同时上前,身后却接连传来“噗通”的倒地声。
回头看去,二人皆愕然。
时间仿佛被压缩成几秒钟,其余人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衰老,迅速变得干瘪、皱缩。
“不……不……我要回伊甸港,我要回去!”
男人抬手,大把的头发瞬间脱落,皮肤的裂痕蔓延,直到整个身体都布满了深深的沟壑。
“停下…求求你,停下…”
他们发了疯朝着原路返回,但骨骼已经从干瘪的皮肤中显露。
眨眼间,血肉化为尘埃,骨骼碎裂为灰。
十人的身体彻底化为灰烬,被风吹散。
怎么会这样...
难道在迷雾中的那些人,也是这样死去的吗。
伊甸港内已经响起绝望的哭声,外面的世界危险至极!他们白白浪费了十年的时间!
沉重的喘息声重重响起,靳时栖这才快速回身,来到乌土身前半蹲下。
“天使...”
乌土看着极其虚弱,他抬手咬破自己的指尖,强撑着身体在靳时栖手心写下符号。
「????...」
血珠在皮肤上晕染开,符号逐渐成型,乌土的手指颤抖,笔画却尽可能清晰。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皱纹滑落,眼中却闪着光。
最后一笔被他拖得很长,仿佛要将所有生命都倾注于此。
眼神逐渐变得浑浊,乌土缓缓倒下,没了呼吸。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靳时栖怔怔看着手心上不完整的符号。
仅凭这个,如何找到真正的伊甸?
为何只有乌土和郑元能够看到天使,而他与纪明温安然无恙?
半晌后,靳时栖才意识到纪明温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
他回头看去,身后早空无一人。
——
空荡的城市,无人的街道。
城市之外,一片空白,恰似宣纸未经沾染,界限分明,边缘干净得近乎锋利。
纪明温步子忍不住加快,靴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传来一声短促的“咔嗒”,紧接着是鞋跟落地的沉闷回响。
推门而入,纪明温与屋内的人对视。
男人有些不规矩地趴在床上,鸦青色长发在素色枕上溃散为夜潮。
他手里握着一本书,骨瓷般的指尖恰好停在翻页时,衬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腰间,露出一截腰线与蝴蝶骨的轮廓。
“你回来了。”
靳时栖理了理长发,视线看向纪明温手里的食物。
“我饿了。”
纪明温轻“嗯”一声,刚想要转身,视线忍不住在他衣襟半敞的胸膛处停留,眉头皱起。
按理来说,他应该提醒眼前的男人注意衣着,但——
纪明温停在床沿,黑色制服袖口下伸出的手指捏着被角向上一提。
“会冷到。”
说完后,他话音一顿,似在斟酌自己的语气会不会有些生硬,又补充道:
“着凉你会难受。”
靳时栖散在枕上的发丝被他的指节无意蹭过,但靳时栖只是“嗯”了两声,继续沉浸在书里的内容。
纪明温眉头微蹙,却将绒毯沿着他蜷缩的脊线仔细压实,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微滚动。
不知何时起,城市内只剩下纪明温一个人,他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清楚自己待了多久。
为此,他只好重新计算时间。
第十三个太阳日时,门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昏迷的男人。
男人说他叫做靳时栖,但很可惜,他也不记得其他事。
不知为何,纪明温隐约想起,他似乎认得这个人,模糊的记忆里,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也喜欢您呢。
为此,纪明温推测,二人或许是恋人,甚至是伴侣。
靳时栖在听完他的分析后,也犹豫着认同了这一观点。
他似乎确实说过这句话,并且眼前这张脸蛋也在他的审美点上。
如果不是恋人,为什么会说“喜欢”?
就算是朋友,也很难说出来吧?
总不可能是敌人。
总之,作为整座城市里唯二的人,二人搬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