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奕身子不好,每日不到巳时,那是决计起不来的。
裴子清却是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命。
大清早他坐立不安,又不好意思将那病弱西子的表弟叫起来,索性脱了官服,提前到这雁回村溜达。
“县衙那里如何了?”
护卫道:“大人放心,王师爷已被看管起来,给高家的信也被我们掉了包。”
裴县令面上那些无奈和谈笑风声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山风也吹不散的厌恶与不屑。
利诱行不通,就在县衙安插他们的眼线,真把官场当成他们高家的后花园了。
“高家,呵。”
已经走访好几家,护一琢磨着大人应该差不多累了,哪知裴子清整理整理衣袍,将手一挥:“难得出来一趟,再玩儿会去。”
护一:……
你果然是为了玩!
这期间,他和村民讨过水喝,往地里插过秧苗,兴致上头了,还亲自操着锄头锄地松土浇水捉虫,将自己折腾得一身脏污,令护卫不忍直视。
眼看已经到了晌午,护卫小声提醒:“大人,差不多了。”
裴县令在秧苗地里抬起头,浑不在意地拿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
正值播种的时节,雁回村的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准备了丰盛管饱的午饭,男人们要下地干活,不吃饱是绝对不行的。
为了今年的粮食,就连平时在别处做工的男丁也想方设法回来务农,小小的村落格外热闹,也格外忙碌。
裴子清看着这些歌舞升平,同护一分析。
“刚才那家,家境看起来比较困难,所以开门时有些警觉,也有些犹豫。”
“但他们还是给了我一个馒头。”
“第二户瞧着家底殷实些,给我的馍馍里还夹着菜。”
护卫疑惑的表情逐渐散去,好似明白了什么。
“村民防备心不重,对待陌生人态度和善,说明近期没有恶霸作乱,也无恶事发生。”
“愿意分我吃的,说明家中余粮充足,且民风淳朴。”
他治下的这片土地,似乎还不错。
除了高家那种令人厌恶的毒瘤之外,更多还是良善之辈。
他听说那女人就消失在雁门山附近。
如果她真的流落在此,会不会已经幸运地被人救下……
不远处一道人影被人扶着慢吞吞靠近,裴子清摇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迎了过去。
“这么早?”
容奕撇嘴,他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正式当前,他还能赖床不成?
“那些人,表哥就交给你了。”
容奕使劲拍开他的爪子:“咳咳咳,你身上脏死了离我远点儿!还有,这衣服太硬,我难受!你别碰我!”
他长这么大没穿过这么粗糙的衣料,稍微蹭一下皮肤都疼得要死!
裴县令无奈收回手:“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里面最好加一件细棉里衣……”
“谁还能扒了你的衣服检查不成?”
死心眼啊这人!
容奕别扭地转过脸,他才不会承认他是不相信区区一件衣服能把自己难倒,结果现在真的悔不当初。
裴县令向来拿这个比他小很多又体弱多病的表弟没办法,只能哄着说了几句软话,又把食盒递过去。
容奕坚决不要:“咳咳咳咳咳,哪个猎户咳咳上山还能带这种东西?”
今日,裴县令安排手底下的人召集附近的猎户给官府带路进山,清扫凶兽。
这样既能保证安全,又能在不引起旁人尤其是高家怀疑的前提下,将那些被安排在密室的可怜人送入神医谷。
容奕听说后立刻新奇地让人找来猎户的衣服,怎么劝都非要穿着来。
裴县令头疼:“你又不是真的猎户!”
“我咳咳咳咳咳咳!”
容奕咳得厉害,裴县令根本不敢由着他多话,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
“行行行,你是我祖宗,就拿两块点心行吧?”
“你把它包上揣怀里,饿的时候拿出来吃,谁也发现不了,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你小子什么身体自己没点儿数吗?
旁人饿了最多哼唧两声,你小子一顿不吃能饿晕过去!!!!
见姓裴的确实要炸毛了,容奕见好就收,勉勉强强听了一回劝,而后转身一挥手,走!
“放心,山上那谁治不好我且罢了,要是连这几个都治不好,那他就是庸医!”
裴县令被他说得心惊肉跳,一把拽住仆从德子的胳膊。
“你可千万管住你家公子那张嘴!!!!!”
德子欲言又止,裴县令也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要不然你先把他的药藏起来,让他在一旁咳嗽,等你同华神医说完此行目的再把药还给他?”
德子:“……”
他惊恐地后退一步。
裴大人,你要杀了我家主子吗?
看着他可称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裴县令:……
现在说他是开玩笑的,德子能信么?
裴子清叹口气,但愿表弟此去,能救救那些可怜人……
目送他那娇弱的表弟远走之后,裴县令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方才去的村尾那家,似乎也是猎户?”
“他怎么没跟着一起进山?”
官府给的银子不少,除了雁回村外,稍远些的几个村子得了消息都忙不迭赶来,可那小院子里父子俩据说都是猎户,怎么偏偏都没去?
这事护一特意查过。
“据说他家男主人前不久受了伤,九死一生才刚捡回来一条命,许是身子没好全……”
好像也有道理,将此事放下,裴大人把脸一抹。
“眼睛有点疼……”
泥水好像泡进去了。
护一大惊,我的祖宗哎!
“算我求您了大人,咱们赶紧回去吧!”
就知道说表少爷病弱,您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那双眼睛,可不能再受罪了!!!!
此刻,在他们刚刚提及的猎户家,如意重新回到院子里,不解地看着爹娘凝重神色。
刚刚来的,莫非不是好人?
肖勇叹口气,正待说些什么,院门又被敲响。
难道是裴子清去而复返?
不应该啊,他从未在人前露面,按说裴子清应该不认识他才对。
他蹙眉,门外已经响起熟悉的声音。
“开门,人都死绝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