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组长……!肉烤好了!别光拿着夹子发呆啊!”
陈浩杰从似乎在走神的纪禹琛手中抢过了夹子。
“李泰民,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说我的脸,其实不是这张脸。”
“我本来就不喜欢你这张脸,不过看习惯了也还行。”
“喂,姓李的!”
对陈浩杰这无厘头的问题,反应最快的是李泰民。
徐凌看到这短暂瞬间两人眼神里的那种默契和嫌弃,看来他们确实很熟。
“脸有什么重要的,我瞄准的只有防弹背心。”
李泰民说着,反手弹出一个烧酒瓶盖,正好打中陈浩杰的额头。
不愧是公司的王牌狙击手。
两人立刻互相锁喉打闹起来,桌子都摇晃了。
纪禹琛在桌下狠狠踢了两人的小腿,他们这才迅速安静下来。
“那david哥呢?”
陈浩杰虽然满脸通红,额头上还留着印子,但追问并未停止,似乎不问遍所有人不罢休。
教官david,薄薄的嘴唇配上眼镜,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略显刻板的印象。
他一开口,便是低沉而缓慢的话语。
“……嗯,我认为作恶者必将受到惩罚。正如《诗篇》第七篇第十四节所说,‘他掘了坑,又挖深了,竟掉在自己所挖的阱里’……他所行的诡计,最终会报应在自己头上……”
“组长呢?”
陈浩杰似乎对david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看向纪禹琛。
纪禹琛双臂环抱,靠在椅背上。
“陈浩杰队员看来是闲暇时间太多了,才会看这种视频还傻笑。”
“我看起来就那么闲吗?这是战术搜索时算法推送给我的!”
“没用的东西……”
“我们得提前准备,万一哪天遇到这种邪门技术……!”
“喝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儿,解散吧。”
纪禹琛看了看手表,打断了他。
陈浩杰揉着下巴,有些含混不清地继续说:“我觉得吧,如果对方是个女的,可能会小心翼翼地揭下来;要是男的,就直接扔水里,泡胀了再把皮撕掉。”
爽朗大笑的陈浩杰是Udt(海军特种作战团)出身,水下功夫无人能及。
他说自己家世代是金枪鱼养殖户,从小就在海里泡大。
他吹嘘少年时代只穿着最简单的潜水皮衣,就能潜到33米以下,把成群疯狂冲撞的金枪鱼赶进围栏。
这活儿有个正式名称叫“金枪鱼牛仔”。
听到这里,徐凌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难怪他有游泳选手般的身材,原来不是人鱼,是金枪鱼牛仔……
他在探测水雷、清除海岸障碍物方面展现出卓越才能,后来加入了海军陆战队,因为觉得和水雷搏斗比和金枪鱼搏斗更过瘾。
但后来,他和在军队里受过气的李泰民一样,加入了爆破公司。
“遇到复杂混乱的情况,只要下了水,大部分问题都能解决。这么说来,要是碰上疑似戴面具的家伙,我们能不能先把他扔海里试试,组长?”
“前提是你能把他的头也按住。”
纪禹琛第一个站起身,拿起外套,冷冷地指出。
“光按住下半身是没用的,照样会浮起来。”
“啊……”
“今天的聚餐就到这里,费用公司报销。”
纪禹琛主导着结束了这场聚会,看起来似乎就这样散场了。
“哎,我们新队员还没说呢,这不公平……!”
就在这时,陈浩杰突然起身,一屁股坐到徐凌旁边,脸凑了过来。
距离近得让她有些呼吸不畅,酒气扑面而来。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加速。
搞什么啊……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
他那结实的体格给人一种安全感,五官也……
让她有种想触摸的冲动。
徐凌用力握紧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开口说道:“我其实不太理解。”
其实从刚才听他们讨论时,徐凌就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面具怎么可能把人的整张脸都换掉?”
“……我们新人想象力是不是有点贫乏?”
陈浩杰打趣道。
“就算能换,又怎么伪装?人造的东西难道不会看着很不自然吗?”
“所以才说标题震撼,能吸引眼球嘛!”
“我看就是为了提高点击率编造的。”
面对徐凌的质疑,陈浩杰像个泄了气的大狗一样哼哼唧唧。
这家伙傻乎乎的样子,怎么会像靳宪呢?
徐凌心里一阵烦躁,态度也冷淡下来。
“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
一直信任的脸其实是假的……
光是假设一下,就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她下意识地拿起桌上一杯酒喝了下去。
啊……!
顺着食道滑下的带着花香的酒液让她皱起了眉。
但万一……
真的是那样……
“我大概受不了,已经被骗得够多了。”
徐凌似乎想打断自己的思绪,顿了一下。
不能再想下去了,也别再喝了。
都是些醉后的胡言乱语。
这时,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了面无表情的纪禹琛。
他用阴沉的眼神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出了包间。
徐凌感觉,最后这杯酒好像真的让她有点醉了。
一走出饭店,她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
雪花在市中心的灯光下飞舞,让她觉得记忆中那白茫茫的大雪仿佛是一场梦。
李泰民和陈浩杰勾肩搭背地离开了,david则晃了晃烟盒,走到角落去抽烟。
徐凌面无表情地看着队员们散去的背影。
这次聚餐让她确认了一些之前不了解的队员信息和个性倾向,算是一次很有收获的观察。
“哈……”
徐凌呼出一口白气,空气很冷。
她紧了紧外套正准备离开,刺眼的车头灯光突然照了过来。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辆吉普车,那种一看就适合在崎岖地形行驶的车身,是军人偏爱的款式。
车窗降下,纪禹琛从驾驶座上抬眼看她,挑起一边眉毛。
“上车,已经过了午夜,不好打车。”
“您不是说,喝多少自己负责吗?”
“所以我这不是在负责吗?”
“……”
尽管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徐凌还是干脆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最大限度地利用别人主动提供的好意,也是她的生存法则之一。
坐进车里,她闻到一股陌生的古龙水味混合着真皮座椅的气息。
车内暖风开得很足,座椅加热的温度也刚刚好,让她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醉意似乎更浓了些,她系好了安全带。
纪禹琛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将车驶入公路。
他身上的气味有时会变, 徐凌默默想着,有时候声音也不太一样,连衣服的气味都不同。
她静静地看着雪花在挡风玻璃上融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可是组长,您视频还没看完就走了?”
“……”
“您连我家地址都没问。”
“……你家在哪?”
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但徐凌已经在他之前伸出手。
“我自己来按导航。”
车里再次陷入寂静。
只有雨刷器干涩地刮过挡风玻璃的声音,以及收音机里传来的安静的流行歌曲。
在温暖的空气中,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开口了。
“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陈浩杰队员,是在Udt。”
在她逐渐模糊的视野里,是纪禹琛那张没什么感情的侧脸。
前方车辆的红色尾灯映在他脸上,产生一种奇特的光影。
“他比我低两级,但他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生活磨砺的痕迹,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像一块光滑完好的试金石。”
“……”
“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像是从小吃好喝好、听着好话长大的,那副样子看着挺傻,但确实是真诚的。特别是对同事尽心尽力,对上级也很忠诚。”
……他这是在夸自己的队员吗?
徐凌迷迷糊糊地想。
但那低沉的声音和内容显得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异样。
她努力想清醒一些。
纪禹琛瞥了一眼快睡着的她,把收音机音量稍微调低了一点,继续说道。
“那种时时刻刻都真心待人的家伙,最适合‘借用’一次。第一,他们那种平凡的印象不容易引人怀疑;第二,这种人很容易混入人群不被注意。”
“……”
“所以我经常观察那张像是被父母精心呵护长大的朴实面孔。我观察、再观察,然后记住。模仿别人,可比投射我自己的感情要省事得多,也有效得多。”
“……”
“这么模仿出来的,就是靳宪。”
纪禹琛发出一声干笑,后脑勺靠在了头枕上。
“你丈夫的原型,就是陈浩杰那小子。”
他状态放松地开着车,嘴里低声咕哝着。
睡着的徐凌呼吸平稳。
导航提示左转的声音有些吵。他关掉了导航音量,却向右转动了方向盘。
“徐凌,”他瞥了眼熟睡的她,低语道,“你这家伙,反应敏锐得吓人……看着真让人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