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几人突然抢过几个凭空出现的水囊,几个嘴唇干裂的灾民你争我夺地争抢着喝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咚声,待每个人都喝饱了,脸上才露出餍足的神色。
这就算解决了?
花戎戎甩甩手上的水珠,揉着发酸的手腕往前走,没走几步又被新冒出来的人拦住。
她在心底为柳续点蜡,这圣女当得真够憋屈,刚上任要啥没啥,还得应付这么多事,怪不得整天绷着脸。
这次照例是讨水的,讨水的人刚围上来,花戎戎就盘腿往地上一坐,等着看柳续的记忆回放。
谁知水没等到,手心突然传来锐痛,女孩低头就见一道剑痕横贯掌心,伤口深得能瞧见白骨。
施术之人似乎控制不好力道,血水顺着指头往下淌,精准滴进那些干裂的唇缝里,她倒抽一口冷气,发现每凝住一道伤口就添新伤,左手心很快被割得血肉模糊。
花戎戎正要骂人,感觉到自己身体一轻,面前人影渐淡,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重担也跟着没了。
她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血液还在往沙地里滴落。
花戎戎眉头紧皱,却还是顺着脚印往前走。
先是讨衣服,再是要水喝,接下来还能遇到什么?
她猛然刹住脚步。
是流民。
那些人瘦得像是骨头架子裹了层皮,脖颈细得几乎撑不住脑袋,仿佛随时会折断。
果然,他们颤巍巍伸出手,发白的嘴唇翕动着讨要吃食。
花戎戎当然知道这都是假的,可那些凹陷的眼窝里泛着绝望的神色,面对他们的请求,她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影响,喉头泛起酸水,开始有些焦躁。
“我去哪给你们找吃的啊?”花戎戎烦躁地弯下腰,修仙之人早已辟谷,浑身上下就没有能拿来吃的东西。
就在此时,她小腿猝然传来刺痛。
这痛楚倒叫花戎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低头看见道新鲜伤口竖在大腿上。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先前放血代水的记忆涌到鼻腔,仿佛已经闻到铁锈味了一样。她甩开臂弯金绸,布料边缘瞬间化成利刃,金光劈开空气斩向人影。
花戎戎原以为这幻境与小世界相同,斩灭幻影便会如灵力般烟消云散。
可当温热液体溅满脸颊时,女孩大脑一片空白。
手腕突然传来檀香,浓得呛人。花戎戎低头,血糊糊的胳膊上,看见一串佛珠紧贴手腕。
她胳膊上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东西?
花戎戎满手都是血,可那串赭黑色佛珠依旧干燥如初,只是颜色比之前更深了些。
倒像是把血都吸进去了。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寒毛倒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唐心缜先前给自己戴上的,据说是迦拘勒长老给的。
可这玩意先前不是连半点香味都没有吗?
花戎戎把佛珠凑到鼻尖猛嗅两下,清洌檀香确实来自此处。虽然搞不懂原理,但清洌的檀香确实让她清醒许多。
她抬脚绕过满地尸骨继续往前。
眼前所见皆虚。
花戎戎想起君如琢的警告,难怪连柳续都会陷在幻境里出不去。
这幻境先用各种不对劲的地方告诉你都是假的,等你放松警惕又突然真实起来,要不是檀香味突然刺激神经,她自己怕是也要栽进去。
好险,差点要被困在这里了。
花戎戎甩甩头继续向前,当务之急是找到柳续。她顺着脚印往前跑,冷不防被几个白影拦了路。
这回倒不是什么流民百姓,而是穿着白色弟子服的峡云谷门人。
领头的看着不过八九岁,要不是那身标志性的白衣,花戎戎还当是谁家走失的熊孩子。
染血的金绸还缠在手心没收回,她烦躁地停下脚步,不耐烦道:“又整什么幺蛾子?”
最前面的小孩不怕死地凑过来:“柳续,无意冒犯,就是……”
他指着自己乌黑的发尾,又指指花戎戎的头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头发是白的,眼珠子是蓝的,可我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珠呀。”
身后几个小孩跟着起哄:“就是!你和我们不一样,以后别和我们玩啦。长老都封你当圣女了,圣女就该自己玩去吧?”
这算哪门子道理?
柳续还没仗着妖族血脉压你们一头呢,这帮小鬼倒先排挤起人来了?
花戎戎不再迟疑,金绸一抖便化作刀刃,绸面翻飞血滴四溅,转眼将面前幻影剁了个干净。
腕间佛珠吸饱了鲜血,檀香味愈发浓烈。
她越砍越烦躁,金绸边缘虽能当刀刃使,到底不如实打实握在手心的兵器痛快。
花戎戎弯腰从尸体堆里摸出柄木剑,估摸着峡云谷觉得这群小崽子德行不够,没给这些半大孩子正经佩剑。
也是,她掂了掂轻飘飘的木剑,撇撇嘴。就这种德行,配不上真剑。
剑乃百兵之首,该给配得上的人使。
花戎戎打定主意,下回碰上峡云谷的人非得抢把真剑,杀得顺手些。
她继续往前走,眼前分明空荡荡的,花戎戎却觉得身上冷了一些,寒气真往骨头缝里钻,幻境愈发真实了。
这回的幻象大概是柳续长大后的光景,她站在几个议论纷纷的洒扫弟子们身后,听他们掰扯柳续的不是。
明明柳续这些年四处奔走渡厄济世,早成了峡云谷顶梁柱,这帮碎嘴子还在掰扯柳续的一切,浑然不觉这棵沉默生长的树早已替他们撑起了峡云谷的天。
他们先说柳续整日自言自语行为可怖,又议论她面无表情不配当圣女。
花戎戎听得想笑,本想多探听些柳续的旧事,可那些话越听越刺耳,越听心里越堵得慌,索性趁那几人没防备,抽了其中一人的佩剑,从背后挨个捅了个对穿。
没劲。
不管是小世界还是幻境,对手好歹扑腾两下,可这内心之境的人倒像假人,连躲闪都不会。
她甩了甩剑上的血,撇撇嘴蹲下用尸体衣服擦剑刃。等花戎戎再站起来时,眼前已经变成峡云谷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