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轰鸣声渐渐远去,废墟重新陷入死寂。年轻警察挣扎着撑起身子,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颤抖着爬向豪医生的遗骸,却见那具焦黑的尸体上,原本紧紧攥着银链的右手已被彻底踩碎,指骨散落在灰烬中,像是破碎的琴弦。
风卷着周家众人留下的雪茄烟头和撕碎的照片残片,轻轻覆在尸体上。年轻警察伸手去捡那些碎片,却摸到照片上女孩被皮靴碾出的凹陷痕迹。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水混着灰烬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豪医生碳化的衣角。
远处贸易区的全息广告还在播放欢快的音乐,霓虹光影掠过他布满血痕的脸。年轻警察望着自己警服上的污渍,又看看满地狼藉,忽然扯下破损的肩章狠狠摔在地上。他踉跄着站起身,每走一步都带起一串血脚印,而身后,豪医生的尸体仍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是永远凝固的无声控诉。
年轻警察拖着伤腿,在碎石堆里蹒跚踱步。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警觉转身,却见三个浑身是伤的年轻人从烟雾中走出。文昭弯腰拾起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济世\"二字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痂。
\"疼吗?\"苏玉递过从废墟里扒出的半瓶药酒,玻璃瓶上还沾着灰烬。年轻警察盯着她掌心同样结痂的伤口,喉结动了动:\"比被周家的狗按在地上咬,这点疼算什么。\"他扯下染血的领带擦拭额头,金属领带夹在阳光下晃出冷光。
小满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豪医生残缺的右手,将几缕散落的银链残片拢在一起。年轻警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刚入职三天,现在连警号都没捂热乎。对了,我叫康天乐。\"他苦笑一声,踢开脚边的警用手电筒,\"原来治安局的灯,照不亮这种地方。\"
文昭把木牌塞在掌心,康天乐倚着歪斜的断墙,目光在文昭绷紧的肩背和苏玉微曲的膝弯处停留片刻,忽然笑出声:“文昭,你出拳时左肩下意识后缩,是以前受过伤?苏玉,你观察四周的眼神,像极了我爸教的‘捉云手’。”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渍,金属袖扣在焦土上划出火星,“练家子不该烂在这种地方。”
海风卷着灰烬掠过众人发梢,康天乐弯腰拾起半块青砖,指节叩击砖面发出清脆声响:“我家老爷子曾是北境武馆的教头,周家搞垮武馆后,他在城西贫民窟开了间拳馆。”他将青砖碾碎在掌心,扬尘中露出掌心交错的茧子,“虽然现在只教些讨生活的孩子打拳,但老家伙的八极拳,连周家的打手都忌惮三分。”
苏玉挑眉时,耳坠上的碎钻在阳光下一闪:“你就不怕我们是周家的眼线?”康天乐突然扯开衣领,心口狰狞的电击伤痕还泛着青紫:“能为素不相识的人冲进火场的,在金湾比周家的良心还稀罕。”他转身走向巷口,跛行的背影却挺直如枪,“不介意的话,几位像是同道中人,要一起去我家喝杯茶吗?”
越野车碾过城西高架桥时,窗外的霓虹逐渐被斑驳的墙皮取代。林野指着前方锈迹斑斑的铁门:\"到了,'铁臂巷',名字是老爷子起的。\"小满贴着车窗张望,只见褪色的\"武\"字灯笼在风中摇晃,墙面上用红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强身健体\",倒像是哪个孩童的涂鸦。
走进院落,晾衣绳上翻飞的补丁衣物与远处贸易区的全息广告形成荒诞对比。苏玉突然驻足——墙根处摆着几排青瓦,每片都被拳风劈成整齐的两截,断面平滑如刀削。康天乐推开虚掩的木门,药香混着陈年檀木味扑面而来,满墙泛黄的武术典籍间,悬挂着半幅残缺的《达摩易筋经》拓片。
\"爸,我带客人来了。\"康天乐话音未落,里屋传来竹杖点地的笃笃声。白发老者拄杖而出,褪色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却在领口处别着枚精致的青铜拳套胸针。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突然抬手,竹杖\"啪\"地点在文昭脚边:\"小子,站桩时涌泉穴发虚,该补补了。\"
小满好奇地打量墙角的兵器架,生了锈的双节棍旁,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酒坛。林野见她疑惑,咧嘴笑道:\"老爷子戒酒前的战利品,现在用来练掌力——最里面那坛,他当年一巴掌拍出了半丈外的酒柱。\"话音未落,老者突然挥杖横扫,三坛老酒应声而碎,酒水混着陶片飞溅,在地上勾勒出蜿蜒的龙形痕迹。
老者的竹杖在文昭脚边重重一顿,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精光:“你这拳架...可是‘狂拳’的底子?”不等文昭回答,他已拄着竹杖绕着人踱步,枯枝般的手指隔空点在他肩井穴,“沉肩坠肘的架势,还有这股子宁折不弯的倔劲...你爷爷,可是狂正国?”
文昭猛地抬头,照片里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掌、总也洗不干净的拳套气息突然翻涌而上。康天乐在旁倒抽冷气:“那个被资本封杀的‘民间铁拳狂拳’?他不是...”话音未落,老者已颤巍巍走到墙根,拂开层层蛛网,露出半张泛着霉斑的泛黄海报——海报上青年拳手赤着上身,腰带绣着“正”字,铁拳破开漫天彩带,背景却印着刺眼的“西洋拳赛独家赞助”字样。
“三十年了...”老者枯瘦的手指抚过海报裂痕,“当年资本为推外国拳种,雇打手砸武馆、断生计。你爷爷带着武师在黑市摆擂台,专打那些趾高气扬的‘洋拳王’。”他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敲向墙面上开裂的青砖,“直到那场轰动全城的‘十连战’——本该是他扬名立万的日子,可比赛当晚,赞助商的打手却冲进后台...不过3人一起还被你爷爷反打出后台”
苏玉注意到老人袖口露出的疤痕,蜿蜒如蜈蚣:“所以武馆...?”“被烧了。”康天乐替父亲接话,声音低沉,“我爸带着伤逃出来,才在这过普通老百姓的”老者转身从檀木箱底摸出本油布包裹的拳谱,边角磨得发亮:“你爷爷临走前,把‘狂拳’精髓必有传承。孩子,你若愿意,这里,永远为打抱不平的人开着。”
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达摩易筋经》拓片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老者摩挲着拳谱泛黄的封皮,喉结剧烈滚动:\"狂师傅那时候,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一套自创的'崩云手'刚柔并济,黑市拳场里十个打手围攻都近不了身。\"他突然掀开衣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刀疤,\"那年关税提案压得百姓喘不过气,他带着武师们上街抗议,结果资本的打手开着装甲车就碾过来...\"
康天乐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苗猛地窜起,照亮墙上歪斜的\"止戈为武\"匾额。\"资本放出话,只要狂师傅拿下国际拳王头衔,就有资格发声。\"他冷笑一声,金属袖扣在火光中泛着冷芒,\"明眼人都知道是圈套,可你爷爷愣是从海选打到决赛,把那些不可一世的拳王揍得找不着北。\"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指节重重敲在茶桌上:\"决赛前夜,他本该在酒店养精蓄锐...第二天清晨,他意外坠楼\"他颤抖着抽出夹在拳谱里的剪报,褪色的铅字写着\"天才拳王意外溺亡\",\"可我们这些老兄弟都清楚,他的'狂拳'讲究气贯全身,就算被人制住,断不会连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文昭额头汗水溢出,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不公平\"突然有了实形。苏玉凝视着墙上半幅残缺的《达摩易筋经》,拓片边缘焦黑的痕迹像极了那场大火留下的烙印。炉子里的煤块轰然炸裂,火星溅在众人脸上,恍若三十年前未熄灭的怒火。
康天乐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我爸啊,那可真是你爷爷狂正国的铁杆迷弟。当年在武馆里,只要一提起你爷爷的名字,他眼睛都能放光。”
老者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浑浊的眼中似有光芒闪动。“狂师傅那时候,拳法出神入化,为人更是仗义。他为了普通人,敢于和资本叫板,这份勇气和担当,让我们这些练武之人敬佩不已。”
“我年轻的时候,就盼着能像狂师傅一样,用自己的拳头,为正义发声。”老者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拳谱,像是在触摸那段热血的岁月,“他的每一场比赛,我都想尽办法去看。他的‘崩云手’刚猛凌厉,变化莫测,我不知偷偷揣摩了多少遍。”
康天乐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我爸以前总跟我说,要是能得到狂师傅的指点,那这辈子就算没白活。可惜,狂师傅走得太早了。”
老者长叹一声,目光落在文昭身上,满是期许:“没想到,今天能见到狂师傅的后人。孩子,你身上流着狂师傅的血,可不能辱没了他的名声。”
晚霞拂过,将五人轮廓镀上金边。林野倚着斑驳的砖墙,金属袖扣在光影里明灭,左眼角的淤青尚未消退,露出股混不吝的狠劲;小满抱着烧变形的搪瓷碗缩在藤椅里,齐耳短发沾着灰烬,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苏玉斜坐在兵器架旁,黑色皮衣蹭过生锈的双节棍发出细碎声响,耳坠碎钻随着她挑眉的动作轻晃,眼尾红痕未消,倒衬得眸光愈发冷冽。文昭立在光晕中央,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狰狞的烫伤,紧抿的唇角与祖父海报上的拳手如出一辙。
康天乐父亲佝偻着背坐在太师椅上,褪色短打衣襟下隐约露出陈年刀疤,白发在夕照中泛着银光。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泛黄拳谱,浑浊的眼睛忽而锐利如鹰,盯着文昭时,皱纹里都溢出三十年前的炽热:\"像,太像了...\"墙角酒坛渗出的酒液蜿蜒成溪,在光影交错中,仿佛将两代人的热血悄然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