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韩微看见了很多场景。那些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从她眼前闪过,每一幅都那么熟悉:
滚滚浊浪之中,叶流闻用身体搭成桥,救出被困在洪水中的人们;
飞虎寨外,叶流闻力竭倒地,脸上沾血的面具呛然坠地;
浮罗山下的小船上,叶流闻紧张又热烈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熊熊燃烧的云台前,叶流闻挣扎着扑过来,含着血泪喊道:“小薇,我喜欢你,你不要死 ……”
虞壤之下,被树根包裹的叶流闻静静地仰面看过来,如果眼神能说话,那么她已经清清楚楚地听懂了他述说的爱意;
海蚀洞中,身为溟妖的叶流闻伸手拔下了头顶的独角,忽然张开了口:“虽然我选了一条死路,但我却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每一个叶流闻都不一样,但却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一样的善良、坚韧,一样地保护她珍重她,然而到了最后,这些画面却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锋锐的利刃,深深地刺入了她的体内。
尖锐的刺痛如同闪电般从腹部袭来,韩微还没来得及睁眼,就习惯性地用力咬住了牙关。
“公主,公主,你疼就喊出来吧。”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床边抽泣着。
这是在给自己说话吗?韩微一瞬间有点恍惚。四百年来,她每次受伤,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忍受过去。她不会喊痛,不会乞怜,反正没有人会有耐心倾听,除了……叶流闻。
叶流闻。这三个字涌入脑海,竟掀起了一阵比刀伤更深重的痛楚。韩微的牙齿把下唇咬出了深深的血印,蓦地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公主醒了!”守在一旁的侍女秋叶惊喜地跳了起来,转头吩咐屋内其他人,“快去告诉林将军!”
原来自己已经被西荣人救回来了。韩微明白了这一点,有些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公主,你这次受伤好严重,流了好多血,奴婢都快吓死了。”秋叶知道她醒着,继续带着哭腔说,“那个姓叶的狼心狗肺,公主对他那么好,他竟然忍心对公主下毒手!听说那把匕首,还是公主送给他的……”
秋叶忿忿不平地说着,见韩微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听这些,连忙伶俐地换了个话题:“这次多亏是林将军救了公主。他不吃不睡骑马跑了三天三夜,才从雾州拿到了神医谷的灵药,救了公主的命。听说他回来的时候,两条腿由于一直骑马被磨得全是血,一下马就累得晕了过去……”
“咳。”随着门外一声轻咳,秋叶立刻住了口。她转身朝进来的林匆行了个礼,知趣地退了出去。
见是林匆,韩微立刻闭上了眼睛。这种情况下,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堪,想要感谢他,又说不出口。
林匆也知道韩微不待见自己,并不表功,也没有责怪这位公主的意思。他在屋里默默了站了一会儿,见韩微还是不睁眼,便冷冷地道:“我们抓住了那个姓叶的。”
这下,就算韩微知道丢脸也不能再装睡了。“别杀他!”她蓦地坐起身来,随即被腹部的伤口疼得抽搐了一下。
“他这次想杀你,未来就还会想杀你。”林匆这句话,仿佛冰冷无情的预言,“你和他,注定是不同阵营的人。”
“不,我和他是一起的,以后也一直要在一起。”韩微咬着唇,没有把心底这个念头说出来,只是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死不了。”林匆轻哂一声,“他坐的那艘船半路遇上了风浪,沉了。船上的人都淹死了,偏他不知怎么的漂流到了岸上,可真是命大。”
韩微心里暗道庆幸,又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岸上就被我手下的士兵抓了,送到了辛公亭。”
“辛公亭是什么地方?”韩微纳罕。
“琅州城外的船场。”林匆回答,“公子昭等东怡余孽逃往南洋,要歼灭他们就必须尽快造出海船。叶流闻的父亲叶深是造船高手,之前一直不肯合作,如今抓住了他儿子,他就不得不为我西荣效命。”
“原来你是用叶流闻来威胁叶深,林匆,你的手段可够下作的。”韩微心底暗骂了一句,却识时务地没有说出口。她顿了顿缓过伤口的痛楚,平静地问:“能不能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不能。”林匆也不知是否故意讽刺,“他若是再伤公主,末将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这话也实在太假惺惺,让韩微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了。她沉默了一下又道:“那我去看他。”说着,抬头朝林匆吩咐,“你让我的侍女进来,我要更衣。”
“公主如此迷恋一个东怡罪人,传出去难道不怕惹来非议?”林匆杵在屋内不动,“就是荣王那边,末将也必须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就说我是为了拉拢人心,好让叶家心甘情愿为西荣奉献造船绝技。否则西荣国人一直生活在内陆,怎么分辨得出造出来的海船究竟如何?林将军不怕他们随便做点手脚,就让你和你的追兵淹死在大海里吗?”韩微越说越有底气,端起公主的身份高傲地盯着林匆,“这个说辞,林将军满意吗?”
林匆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韩微搬出这番大道理,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那公主多保重身体。”便行礼离开了。
秋叶进来,小心地帮助韩微穿好了衣服,又扶着她往外走。见韩微没走几步额头上就已满是冷汗,秋叶心疼地埋怨:“公主伤还没好,何必急着去看那个没良心的东西?听说辛公亭的军士恼恨他伤了公主,对他使了不少手段,就是为公主出气的。”
“他们对他怎么了?”韩微的心一沉,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具体不知道。不过若不是看在他老爹还有用,估计早就活不成了吧。”秋叶慌忙扶稳韩微,却发现公主的脚步比先前更快了。
“马车备好了吗?我立刻就去辛公亭船场!”韩微顾不得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咬牙叫道。
“是!”秋叶从未见过韩微如此心急如焚的模样,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下去。等韩微跌跌撞撞地奔到大门处的时候,马车已经准备就绪。而韩微此刻才发现,自己所住的地方,竟然就是曾经属于蒲寿的蒲园。只是如今琅州易主,蒲园的主人,也已经身首异处。
朝生暮死,天翻地覆,但都比不过叶流闻的猝然一刀。
韩微忍着心痛,坐进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辛公亭船场而去。
打着西荣公主的名头,韩微很容易就进入了戒备森严的辛公亭船场。但见到处都是工匠在忙碌,而一些木料也已拼凑出了船只的雏形。
韩微不懂造船,也不知叶流闻在哪里,只好站在船场里四处张望,并命秋叶去寻工头打听。
船场设在海边,海风颇大,饶是韩微披着披风,伤后虚弱的身体依然感到寒冷,不得不扶着一堆木料才勉强站稳。
忽然,海风送来了远处一阵喝骂声:“成天偷懒,不好好干活,看老子不打死你!”随即便是清脆的鞭声和几声模糊的惨叫。
不知是不是错觉,韩微只觉得那惨叫声就是叶流闻发出的。想起之前听说西荣士兵故意折磨叶流闻,韩微只觉得心都被攥成了一团,也顾不得伤口剧痛,迈步就朝惨叫传来的地方跑去。
“住手!”眼看一个看守船场的西荣士兵正举着鞭子,用力抽打着一个在地上翻滚的人影,韩微大叫一声,一把抓住了那士兵的鞭稍。就这么一用力,她只觉得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疼得一下子蜷缩下去。
“你是谁?”见韩微衣饰华丽,那西荣士兵不敢造次,只站在一旁喝问。韩微喘过几口气,顾不得回答他,只一心去看那挨打的东怡工匠——却并不是叶流闻。
松开捂住伤口的手,韩微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手下的血,伤口果然迸裂了。她也不声张,默默地拉过披风遮住衣服上和手上的血迹,艰难地站了起来。
“林将军吩咐我们一个月内要造出一百条海船,这些东怡余孽偷懒不肯干活……”那士兵不知怎么的被韩微的神色震撼,有些慌乱地解释。
“以后,不许打他们。一个都不许打。”韩微冷冷地道。
“不打他们就偷懒!林将军那边我们没法交待……”那士兵有些委屈地解释着,忽然醒悟过来,“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林匆那边,我来应付。”韩微说着,缓缓地转过身走开。
“公主,公主!”秋叶领着几个人朝她跑了过来,并未发现韩微身上的异样,“这几个是船场的工头,他们把叶小哥的父亲带来了!”
韩微抬起眼睛,看见了瑟缩在人群后的叶流闻之父叶深,他果然是在这船场为西荣做事。
不过短短几天,叶深看上去似乎老了十岁,满脸皱纹,头发花白。他听说西荣公主亲至,只当是来找自己报仇来了,一见韩微就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小人罪该万死,只求公主饶了我儿子的性命,我愿意一死为他赎罪!”
当日叶流闻在码头上刺了韩微一刀,叶深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因此早已不抱任何生念。然而韩微只是命人扶起他,和声问:“叶流闻怎么样了?”
“……”叶深只当韩微明知故问,又哭着跪了下去,“先前是小人眼瞎,对公主胡言乱语,求公主不要记恨……有什么怨恨都让小人承担好了,求你们不要再折磨我儿子了……”
胡言乱语?是指让自己做叶流闻媳妇的事吗?韩微原本心中苦涩,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方寸大乱,厉声质问那几个工头:“你们对叶流闻做了什么?”
公主与东怡那小子的绯闻此刻早已传遍了琅州,几个工头见韩微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哪里敢说假话,只好跪地求饶道:“公主恕罪,实在不干小人们的事啊!林将军让人送叶流闻来这里干活,那小子干活无精打采成日偷懒,小人们没法只能让人略略教训两下,谁知道他就吐了血,还越吐越多……如今他就躺在那边的工棚里,应该……应该还有气……”
“你们那叫略略教训两下?如果不是要逼我为你们画船图,你们就要把他打死了!”叶深也豁出去了,朝韩微叫道,“公主,求你发发善心,救救闻儿的命吧!”
“秋叶,你快去请大夫。你们带我去见他!”韩微果断地下了两个命令。
“是,是,公主这边请。”工头们赶紧给韩微领路,一路穿过堆满木材和辅料的工场,朝最偏远的工棚走去。
那工棚直接搭建在沙地上,建造简陋,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一块勉强充作门帘的破布被风吹得翩翩欲飞。韩微走到这里时腿已经软了,勉强下令让众人远远等着,自己掀开帘子进了工棚。
工棚里只有一些稻草,而一个人正仰卧在稻草上,正是叶流闻。为了防止他逃跑,一根铁链锁住了他裸\/露的脚踝,系在支撑工棚的一根粗木桩上。
而在他身边的稻草上,遍布着一片片发黑的血迹。
韩微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从兴化回琅州的时候,林匆曾经给叶流闻喂下了一颗毒药,说十天内不服解药就会毒发。如今距离那日已经超过了十天,叶流闻显然是毒性发作了!
急扑到叶流闻身边,韩微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一片青紫,唇边还有残留的血迹。她颤抖着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只觉得虽然微弱,却还未到濒死之像,应该还有救。
“隐卫,隐卫!”韩微蓦地大喊起来。她知道,不论什么时候,身为西荣公主的自己身边都有隐卫保护。
果然,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工棚门口:“公主有何吩咐?”
“解药呢?林将军当时把解药给了你们首领,让他赶紧把解药拿过来!”韩微急切地下令。
隐卫顿了顿,这才低沉着声音回答:“回禀公主,上任首领因为保护公主不利,已经被林将军处决了。如今新首领尚未任命。”
韩微一愣,没想到林匆下手竟会如此狠辣。她吩咐隐卫立刻去宣林匆,又让工头们将叶流闻送进条件较好的屋子里。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感慨公主身份的好处,至少在表面上,林匆不能太违拗她。
很快,秋叶请了大夫过来,给叶流闻施针压住毒性,韩微才得空问自己的贴身侍女:“我受伤前身上带的东西都在吗?有一个纸包,你看见了吗?”
“都在。”秋叶点头,“是奴婢亲自给公主换的衣服,一应随身物品奴婢都收好了,确实有个纸包。”
“赶紧回去,把那个纸包拿给我。”韩微急切地道。
秋叶回来的时候,林匆也终于到了。韩微不得不从叶流闻的床榻边起身,走到外屋去见他。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一想到叶流闻危在旦夕,韩微就又支撑起精神来。她努力挺直脊背,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虚弱。
然而叶流闻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伪装:“你的伤口裂了。”
韩微低下头,这才发现血已经浸透了披风,蔓延了一片。但她的神色没有变,冷静地看着林匆道:“给我解药。叶流闻若是死了,你们也造不出船来。”
“东怡这么大,谁说没了叶家父子就造不出海船?”林匆轻蔑一笑。
“不信的话,你尽可以试试。”韩微胸有成竹地道,“我和你打赌,若是没有叶家独门配方的捻料,你们造的船在半路就会漏水,从每一块船板的接缝处漏水,然后沉没。”
听她讲出“捻料”这个造船用语,林匆的脸色果然变了:“叶深那老东西果然藏私了,我这就派人去拷问他!”
“你把他的儿子折磨成这样,他早已恨透了西荣人,就算你严刑拷打,就能保证他给的配方是真的?”韩微嘲讽一笑,知道自己戳中了林将军的软肋。
“难道你有配方?”林匆终于明白了韩微底气何在。
“你给我解药,我给你配方。”韩微直言不讳。虽然那是叶家不外传的秘方,但用来救叶流闻的命,韩微认为叶深也不会有异议。
林匆沉默了一下。毕竟对西荣来说,造船追捕公子昭的东怡小朝廷绝对比区区一个叶流闻的命更重要,于是点了点头:“成交。”
服下林匆提供的解药,叶流闻终于醒了过来。看到韩微的第一眼,他嘴唇颤抖了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闻儿,是公主救了你的命。她以德报怨,你不能再对不起她啊。”叶深老泪纵横地道。
“为什么……要救我?”叶流闻的眼中满是惊讶。在他的印象中,西荣人包括这位公主既然不懂珍惜文化,必然是化外蛮人,头脑简单,恩怨分明,韩微的做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你那一刀原本是想刺入我的胸膛,后来犹豫了一下,避开了致命之处。”韩微凝视着叶流闻,“救了你的,是你的一念之仁。”
“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叶流闻说着,忽然用力撑起身子,要在床上跪起来,“公主,西荣灭东怡已是大势所趋,只求你能够劝阻林将军少破坏一些文物,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好,我答应。”韩微郑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都在蒲园内安心养伤,身体渐渐痊愈。而叶流闻对韩微的态度,也逐渐好转。不过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叶深,虽然明知道让西荣公主下嫁是痴心妄想,但看着韩微和叶流闻两人相处,叶深还是忍不住会做起儿子媳妇和和美美的白日梦。
这一日,韩微和叶流闻正在庭院中晒太阳,叶深又来探望。几个人闲聊着,韩微便提起了叶流闻以前说过的家乡:“再过几天,我们便去屿头镇看看吧。你还说要送我一块最大的绿琥珀呢。”
“公主别听他小子吹牛。那哪里是什么琥珀?”叶深笑着戳穿了叶流闻的谎言,“那东西是从海上漂过来的,比琥珀轻得多,我们那里就叫它‘海壳子’,除了拿去骗外行人,什么用处都没有。”
“爹,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叶流闻的脸有些红,“虽然海壳子不值钱,但屿头镇却是真正的天下奇观。公主去一趟绝对不亏。”
“哦,是怎样的天下奇观?比乾元楼如何?”韩微好奇地问。
“截然不同的风格。”叶流闻提起自己熟悉的领域,顿时神采飞扬,脸上的病色一扫而空,“屿头镇是千年前先祖们为了躲避战乱建的,修筑在海边的悬崖顶上,一旦放下断龙石,就可以与大陆彻底断开。全镇的房舍最少都有三百多年历史,用清一色的铁樟木搭建。公主你知道铁樟木吗,那种木料只有屿头附近的山里出产,如今早已是绝迹了的。铁樟虽是木头,材质却坚硬如铁,防腐耐火,所以整个镇上的房子不仅样式古老,在海边历经千年也不倒不朽。特别是清晨太阳从海面上升起的时候,整个镇子就像是在白崖上用青铜浇铸出来的一样,那份美景堪称天下无双……所以我以前跟人说,古玩字画固然要好好收藏,我们整个屿头镇也要好好保存起来,那可是一份传世的大古董……”
“好了好了,又犯你的痴病。你上次为了乾元楼差点害人害己不记得了?”叶深听不得叶流闻说古董,故意岔开话头,“要我说,那些铁樟木要是能用来造船多好,又结实又轻便,绝对可以造出性能最好的船来。每次我去屿头镇,看到那些房子,就觉得这个柱子可以改为船身首柱,那些椽子可以改为隔舱板,还有船肋骨和舵乘座……”
“爹,你说我痴,其实你不也是个船痴?”叶流闻笑着说到这里,忽然睁大了眼睛,就像是看见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却一下子变得煞白。
韩微觉察到他的变化,心中一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见林匆背着手,施施然从院墙后转了出来。
“铁樟木。”林匆嘴角噙着若有所思的冷笑,“若是我能用铁樟木造船,公子昭必定能一举歼灭。叶深,你千方百计不肯对西荣效忠,如今倒要谢谢你这么好的建议。”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不!”叶流闻猛地朝林匆扑了过去,“林将军,求你高抬贵手,不要……”
“不要什么?”林匆回过头,如同一只冷酷的鹰隼。
“不要……不要拆了屿头镇……”叶流闻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跪在地上就想给林匆磕头。
“起来!”韩微用力想将他拽起来,抬头看着林匆道,“林将军,本公主命令你不许损害屿头镇一草一木!否则……我治你的罪!”
“我一心要为西荣捉拿东怡余孽,忠心可表日月,公主要以什么罪名来杀我呢?”林匆促狭地冷嘲,“末将倒可以给公主出个主意,你马上写一封奏章送到荣都,让大王亲自下旨处死我,那我手下的三军将士就无话可说。”说着,他倨傲地微微躬身算是行礼,转身扬长而去。
听到这番表面嘲讽实则威胁的话,韩微一下子愣在原地。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公主毫无实权,林匆对她尊敬不过是给王室面子罢了。可如今林匆立刻就要派人去拆屿头镇,无异于是挖叶流闻的心,她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呢?
“爹,爹!”叶流闻骤然发出的惨叫声忽然唤醒了韩微。她蓦地循声望去,却见叶流闻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叶深猝然倒下的身体。叶深的衣襟上是大片鲜红的血,看来已经是无救了。
“都怪我……我是屿头镇的罪人,是东怡的罪人……”老人的眼神已经涣散,却似乎仍在固执地望着远处的家乡。
“不,不,爹你一直没有把造船的绝技传给西荣人,已经做得够好了……”叶流闻痛哭着将叶深搂得更紧,“都怪我,怪我没出息……”
“不,现在我明白你了,你是要留住我们的根啊……”叶深想要抬手摸摸叶流闻的脸,手臂却无力地垂了下去,“你一定要……保住……”话未说完,已没了气息。
“爹,我一辈子没听过您的话,这次我一定听您的,一定要保住……”叶流闻抽泣着还未说完,韩微已有些惊慌地截断了他,“你爹的意思,是要你一定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你胡说!我爹是要我一定保住屿头镇,你骗不了我!”叶流闻蓦地朝韩微吼道。他的双眼通红一片,将昔日的温情燃烧殆尽,竟露出几许疯狂。
“叶流闻,你冷静些。我们一起想办法。”韩微知道他有痴性,连忙和声安慰。
“我自己就有办法,公主不用牵扯进来。”叶流闻抱起叶深的尸体就往外走,“你不用拦着我,如果你阻止我的行动,我保证你会再得到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