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时兴独身潮流,致使月老门庭冷淡。
小老头时常哀怨怀才不遇,英雄空无用武之地。
他搞过不少花招,佚名写了许多传奇情爱的话本子,自己倒贴钱印刷出来送给仙界书阁售卖。
定价低廉,童叟皆不放过。
月老机关算尽,无外乎掀起花前月下恋爱的潮流。一提到成婚,适婚的仙神照样闪躲不及,敬谢不敏。
逍遥自在惯了的天界人奉行浪漫至死,绝对不落入婚姻的窠臼。
岁月漫长,谁能保证自己一心一意绝无厌烦,永不变心呢?
何不趁感情浓烈时在一起开开心心,没有爱的激情就体面分开,再见亦是不伤和气的好友。
没必要奉行把爱情变亲情的那一套,日久天长忍受无谓的捆绑,糟蹋最初美好的回忆。
这股熊熊而来的强大思潮岂是月老一人之力能扭转的?
当初翁叡祺和王蕤意在凡间已成婚,但那场婚礼并不完美。
那时王蕤意被陆及丰设计带走,众人皆以为她死了。
翁叡祺在悲痛中端着她的牌位举行了冥婚,由她的父母代为交换名帖。
这成了王蕤意心中的遗憾,她没有亲身参与自己的婚礼。
这次他们一定要弥补遗憾,身穿最火红的婚服,在月老的见证下许诺最坚定的誓言,执子之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二人携手去到月老洞。
月老门前多久没来人了,都结起了银丝网线。这副荒凉的场景让他俩疑心月老是不是搬家了?
小老头听到门前有动静,欢欢喜喜跑出来,热情洋溢招呼这对新人。
“稀客呀,稀客!你们俩这身真喜庆好看!来成婚合籍的是不?”
翁叡祺作揖朝月老一拜,谦恭答道:“有劳您的恩举,谢无疆焉。”
“无须言谢,无须言谢!你们能来就是我的荣幸。”
月老语气里掩盖不住的高兴,热情洋溢招呼他们进门。
像献宝似的,把他珍藏多年的丝绢、沁香、宝紫炉全搬出来。
“你们各点三支香插到宝紫炉里,启神祷告你俩的婚事,默想着你们愿意结为夫妻的真挚愿望,心一定要诚!”
两人乖乖跟着月老的指引照做。
点完香,月老又吩咐他们把自己的名讳写到丝绢上,“写上名字,你们将丝绢投入这月桂树下的水池。
丝绢投入水里会合成一块水玉。合成这块有你二人名字的水玉意味着合籍成功,正式结为仙界命定的夫妻。”
他们双手接过丝绢,端正不苟地写下自己的大名,以最虔诚的肃穆将丝绢投入清澈见底的水池。
丝绢投入水池,顷刻消失无踪。三人等待许久,也没见水玉的半分影子。
月老赶紧圆场,“肯定是我的丝绢放置太久,不如以前好用。”
他“哈哈”干笑两声,掩饰尴尬,“你们等着,我再拿两张出来。”
月老不止拿了两张,他把所有存货全搬出来,共有十张。
他拿不准哪儿出了问题,这次甚至朝丝绢吹了仙气,加强月老的愿力祝福。
翁叡祺和王蕤意接连写了好几张,水池都没有反应。
月老从没遇见过这等怪事,急得都快哭了,“难道你二人不是真心想结为夫妻吗?有谁被胁迫吗?”
翁叡祺转头看王蕤意一眼,带着探究。
被他一瞧,王蕤意也慌了,生怕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忙摆手否认:
“没有胁迫!我愿意嫁给翁叡祺,此生非他不嫁,只爱他一人!若有半分虚假,就叫天打五雷轰把我劈死!”
翁叡祺伸手捂住她的嘴,不准她说歹毒的话诅咒自己。
月老脸色严肃起来,低下头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或许是你们名字太过普通的缘故?天道识别不出来?这次你们不仅写上名讳,还加上生辰八字试试。这样天道准能认清人,绝不会出错。”
王蕤意怀揣着恳求,希冀这次再不要出岔子,和翁叡祺一起郑重投下丝绢。
水池仍旧没有半分动静。
满怀期待的爱侣心情跌入谷底,失望至极,为何他二人不能合籍?
月老瞥见王蕤意的生辰八字有些眼熟,叫她写在纸上让他再好好看两眼。
王蕤意乖乖照做。
月老仔细端详她的生辰八字,是罕见的纯阴命格,运途坎坷不说,更绑负了一段奇特的缘分。
月老彻底想起来了,怪不得瞧她的八字熟悉。这不是多年前和帝神牵红线的凡人吗?
当时他看见居然有凡人和帝神牵红线,实乃千古难遇的怪事。吓得他不敢耽误,抓紧向帝神汇报了此事。
月老不能主宰仙神之间的婚恋之事,只有负责凡人喜事的权责。当他看见一个凡人的红线绑的竟是帝神,可想而知他的惊讶之情,冲击之大。
帝神知晓此事后并未惊讶,只嘱咐月老不要声张,务必保密,绝不能叫第三人知晓。
轩寒笙询问与祂牵红线的凡人姓甚名谁,月老的姻缘星盘看不出凡人的具体貌状和姓名,唯一可知的便是姓氏为“王”和纯阴的生辰八字。
后来这段红线消失。月老猜测是因为那个凡人女子已去世,与帝神的红线自然就会消失。
他告知帝神,帝神看着还有几分失望和难过。
月老第一次看见高高在上的帝神露出这种表情,又把他脆弱的小心灵吓了一跳。
难道帝神对这段莫名其妙的缘分产生了感情?
时间一长,月老也把这等怪事的细节遗忘得差不多。
要不是今天王蕤意找上门,他根本没想到王蕤意就是那个与帝神牵过红线的凡间女子。
如今他才知道,当初红线消失不是因为她死了,而是因为她嫁作他人妇,自然不可能再与帝神有瓜葛。
现在王蕤意已升仙,仙神的婚恋再不归月老管辖。月老看不见她的姻缘与命格,一切皆凭天意。
现在天意不赞同她和翁叡祺合籍成婚,月老也无能为力。
月老生平第一次赶人出月老洞,“你们合不了籍,走吧,别来了。”
小老头颓废地往屋里走,好不容易来了一对还被天意搅黄了,果真不让他做成半点生意。
翁叡祺不甘心,苦苦挽留月老再尝试一次。
月老看着两个失望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劝诫道:“只要心中有爱,名分没那么重要。你们珍惜彼此到天长地久,才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王蕤意有个不好的猜测,“难道是帝神在水池里动了手脚,致使我和翁叡祺无法成婚?”
“干涉姻缘之事有违天道,这汪池水是天道意志的体现,就算帝神再神通广大也做不了手脚。你自己想想吧,到底为何你二人无法合籍成婚?”
月老言尽于此,多的他也不敢泄露。
之后任凭王蕤意和翁叡祺苦苦相求,月老不为所动,躲在屋里不再出来。
火红的衣袍反衬出两张失落的脸庞,拖地摇曳的裙摆似有千斤重,沉重得随风飘动。
回昆仑的一路两人并无多话,心中的郁结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排解。
月老的话很明显,是天意反对他们在一起。他们默契地保持沉默,谁都不挑破这件事,装糊涂一点不是坏事。
名分无需别人给,只要他们心里明白彼此是最重要的人,相守到地老天荒,天道不让他们合籍成婚又有什么关系呢?
梧季从文昌星君那儿要到轩寒笙和王蕤意渡劫时的命簿。
起先祂看得马马虎虎,毫不上心。
谁曾想他读到后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情实感代入两人的处境,无论怎么看都是解不开的死局。
帝神真的没有撒谎,齐乐安确实爱翁旭霖爱到不可自拔,才会在年少时一次次为他勇敢对抗长辈,在那个小院里一次次原谅他冒犯的行为。
可是最后,她无法原谅他,也不想伤害他,才会选择一死了之,寻求解脱。
梧季为书中的人难过,跑到天宫抱着轩寒笙干嚎:“你们两个真的好惨呐!啊啊啊啊啊!”
轩寒笙被祂烦得灵魂出窍,避免耳朵近距离受梧季的摧残。
幸好书中的人活过来,可以让梧季刨根问底,好奇他两人的缘分该如何续上。
轩寒笙的灵魂告诉梧季:“人间发生的一切只与翁旭霖有关系,不会影响我。”
理智而冷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祂的灵魂是金色的,脱离肉身后看着更加神性,给人压迫感。
论冷血无情、绝对理智,谁能比得过轩寒笙。祂说不行就是真的不行。
梧季彻底明白祂喜欢的这对爱侣悲剧结尾,他们的美好掩埋在不张扬的韶华里,再无续前缘的可能。
梧季只剩最后一个疑问:“你留在凡间的那个女儿怎么办?给她一个仙籍,助她永生?”
轩寒笙平静无波地告知祂实情:“那个孩子不是翁旭霖的亲生女儿,是西凉公主与她贴身侍卫私通所生。命簿没有写吗?”
梧季惊得目瞪口呆,“你竟然允许你的妻子背叛你?”
这还是祂了解的那个帝神吗?睚眦必报,小肚鸡肠,小到天宫的一只蚂蚁有异心都不可以。
轩寒笙自己倒没有过多在意,“翁旭霖到死都不知道。我回来后才查明情况。
翁旭霖对西凉公主没有半点感情,根本不关注她在做什么,他不知情也很正常。”
见梧季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轩寒笙有必要提醒祂:“就算是本尊渡劫时的分身,如果女子没有喝下天池底的极晶水,照样不能怀上孩子。龙族尊贵的血脉不可能随意让人沾染。”
要是这么容易就怀上龙族的孩子,梧政林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祂在凡间胡作非为,甚至恨不得和祂一起下凡。在轩寒笙睁眼的第一天就得送到寺庙去,禁止任何女人沾染祂的身子。
看来轩寒笙在凡间走这一趟没什么好玩的,最后竟然活活心痛死了。回到天界也不能改变任何现状,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梧季深感无趣,转身回了止松山。
又剩轩寒笙孤零零一人在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