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晚稻还未来得及收割,北方的淦军已急不可耐大举进攻穼朝边境。
这群人按时按点来打穼朝,毅力坚韧,比山上敲钟的和尚还自律。
穼朝皇上翁源盛被淦国气得脑门儿疼,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现下谁都没有绝对的实力征服对方,可偏生淦朝不信邪,一再挑衅。
边境如今靠齐如凯坐镇,他不敢轻举妄动,奉行父亲的“固守”方针,拖到来年春天,淦军讨不到优势自然会撤兵。
翁旭霖打着进宫探望父皇病情的幌子,顺理成章见到了翁源盛。
父子俩在福宁殿秘密商讨了两个时辰,期间任何人不准来打扰。
从前翁源盛眼里只有太子,期冀太子将来能当大任,延续大穼的繁荣盛世。
可上次太子鲁莽行事一意孤行,致使两千将士无辜送死。皇帝嘴上说着不怪他,心里到底生了嫌隙。
也许仁义宽厚的太子不适合帝王的冰冷宝座,他缺乏高瞻远瞩的气量和胆魄。
皇上不会特别偏爱哪一个孩子,没有非谁不可。谁能成为最好的弓箭,为他保卫大穼疆土才是他最想要的那个孩子。
蓦然回首,七皇儿翁旭霖已长成大人模样,气定沉稳,无形中散发着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谈吐更是不凡,对带兵打仗有独到见解,颇有封狼居胥一往无前的英勇气概。
翁源盛很满意这个儿子,他生的种不比真正的皇室血脉差,一看便是人中龙凤、气质不凡。
谁也不知道那天翁旭霖如何打动了皇上。只知他从福宁殿出来后不久,皇上便下令封他为经略安抚使,率领五十万大军赶赴前线支援。
这是一次检验翁旭霖的机会,如果他能成功,或许大穼的储君之位将不甚明朗。
许多大臣心照不宣地同太子拉开距离,静候前方战场的消息。
大局未定之前,这些人精不会轻易站队。
翁旭霖离开临安的前一夜,专心陪伴他的新婚妻子,做足一个好丈夫的本分,深情不二、难舍难分。
拓拔冉月已怀有身孕,更易情绪波动,为即将出征的爱人担忧。
翁旭霖情深款款地安慰她:“笑一笑,月儿,没什么好担忧的。等我打了胜仗回来,我们的孩子也该出生了。”
他在妻子脸上拉个笑脸逗她开心。
拓拔冉月被他孩子气的那一面逗笑,她眷恋地抱住翁旭霖,絮絮叨叨许多路上要注意的事情,一定要平安归来。他是她在大穼唯一的依靠。
翁旭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问:“你给你的父亲写信了吗?”
拓拔冉月乖巧地点头,“写了,一共两封。父亲回了我一封信,为即将到来的外孙感到开心。”
拓拔冉月是西凉国王最疼爱的孩子,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享尽荣华。
她出生时天有异象,天星官断言她是西凉国的福星,将来必定大佑西凉,是以西凉国王才如此宠她爱她。
翁旭霖又问:“我吩咐你写的那封信写好了吗?”
拓拔冉月从他怀里起身,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笑语晏晏道:“早就写好了,你叫我做的事情我哪儿敢不做?”
翁旭霖收好信,宠溺地在她额头奖上一吻。里面的书信皆是西凉文字,他看不懂也懒得拆开检查。
他很自信拓拔冉月不会背叛他。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见她第一面便在她眼睛里瞧出了野心。
她决不甘愿在大穼做一个不受宠皇子的妻子,一定会抓住机会帮助丈夫往上爬,一荣俱荣,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出岔子。
两个野心家联合,天下局势仿若他们手里的棋子,皆可利用、不妨虚伪、手段狡诈,只有结果最重要。
齐乐安许久不曾见过翁旭霖。
自得知他即将上前线打仗,齐乐安日日担心得魂不守舍,悄悄淹没了心底的那份恨意。
亲身经历过战场的人才明白视死如归、刀剑无情意味着什么。
人生没有侥幸,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在战场上越是敌人兴奋的目标。
过去的恩恩怨怨暂且不论,齐乐安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她日以继夜用孱弱的左手为翁旭霖缝制平安符,锦绣红袋上的几个字绣得弯弯曲曲,仔细读来不难辨认——“平安归来点灯花”。
怀着忐忑的心情期待他的到来,可直到他走的那天也不见人影。
小丫鬟安慰她肯定瑾王爷是太忙了,等打了胜仗回来他一定第一时间来看小姐。
齐乐安不置可否,旁人哪会把她看得重要。她现在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金丝雀,日久天长以后她将是翁旭霖想要抹除的黑点。
翁旭霖去到边疆,没有什么大动作,遵循大穼一贯的方针,“全线防守、局部反击”。
太子在临安的饭局上奚落翁旭霖,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好大喜功,主动请缨去前线,以为打仗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吗?不过自讨苦吃。
太子才不相信这个毫无经验的弟弟能有什么大作为,无非去到前线混点小军功玩玩。
厚雪隆冬,万物萧条的时节,翁旭霖悄无声息带领五万士兵从西凉过境,从东面直捣淦军后方部落。
淦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紧急从前线调军支援。
齐如凯一改往日蛰伏的作风,乘机主动攻打淦军。
最前线的淦军腹背受敌,进退两难。很快溃不成军,被翁旭霖和齐如凯联手击败。
这是近几年来穼朝第一场赢得彻底的胜仗。翁旭霖乘胜追击,攻下淦朝边境的十座城池。
消息传回临安,全国振奋。
皇上喜不自胜,在朝堂之上差点失了仪态,直夸他的七皇儿争气,是人中龙凤,大穼朝的祥瑞!
太子装模作样和父皇同喜,实则心底一片哇凉,深感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保。
难道还是让多年前那个算命的老道士算准了吗?最后继承大穼的真龙天子果真是七弟?
虚假的笑颜下太子已冷汗岑岑......
翁旭霖的野心不止是打败淦军,他要淦朝灭国!
毁灭一个国家光是决心还不够,他需要获得更多的支持。
现在他手里只有父皇给的那五十万大军。托妻子冉月的福,他有幸得到老丈人西凉国王的支持,允许他借道西凉进行战略部署。
但西凉不也只做出力不得好的事。他已与老丈人达成协议,打下的一半城池将无偿赠送给西凉。
表面上看来西凉是一个很好的同盟,可翁旭霖对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信任。
之前西凉同意借道给穼朝,无非是想看看翁旭霖的本事。成与败,对西凉都没多大影响,只不过利用穼朝打击淦朝的边境力量。
如今风云变换,战场优势凸显出来。他要是再傻乎乎把自己的大军送到西凉去,不就让别人关门打狗吗?
淦朝不傻,西凉也不傻,若是穼朝国力过于强大,会威胁小国的安全感,到时指不定他们会化敌为友联合起来攻打穼朝。
联姻不过为了一时的利益,它不是保证两国和睦的强韧纽带。
若是翁旭霖能争取到齐家的支持,再算上他手中的兵马,他将掌管全国大半的兵马,成为穼朝军队最重要的头目。相信到时他定能攻破淦朝,势不可挡!
可齐家向来是坚定的太子党。眼下他们可以配合翁旭霖的战略布兵打仗。一旦牵扯到政治立场,齐家也许会翻脸不认人。
翁旭霖从未担心过齐家的立场,他手上有一个最厉害的棋子,那便是他对齐家大小姐的真心。
机关算尽,他只求光明正大得到她,堂堂正正和她在一起,再没人敢拆散他们。
翁旭霖去到西京府拜会齐老将军。双方一见面,他开门见山地告诉齐家夫妇齐乐安在他那儿。
齐家夫妇双双震惊,自从安安失踪半年多以来,他们吃不好睡不好,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秦怀恩走南问北多方打听,一直没得到齐乐安的消息。好端端的,齐乐安怎么被瑾王带走了去?
翁旭霖娓娓道来,告诉两位老人他和齐乐安从小互生的情意,酸甜难处。
他带走她实在是逼不得已,他向太后求娶齐乐安却被拒绝。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他只能出此下策。
齐大娘子倒是知道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当初翁旭霖恋恋不舍送她和女儿出城,她还瞥见安安和他情难自禁抱在一起。他们确实心有彼此。
翁旭霖保证,若是以后他登了高位,齐乐安将是他唯一的妻。现在娶西凉公主不过权宜之计,只为笼络多方势力。
齐大娘子动心不已,她瞧得出翁旭霖的诚意和真心。
不等齐老将军发话,她自拔主张就将齐乐安托付给他:“我家安安还望王爷您好生照顾。她伤愈以来有些娇贵,须得您费些心思。”
“旭霖在这儿叩谢二老,感激成全。”
翁旭霖毫不含糊地朝齐家夫妇下跪,脸上无半分介怀之色。
齐大娘子已把他当亲姑爷那样喜欢。
眼下看来瑾王有手段有魄力,再加上打了胜仗,一跃成为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指不定将来会继承穼朝大统。
这样的人家才是真真能配得上齐乐安的良人,远比无权无势的秦怀恩好得多。
再说瑾王和安安两情相悦,她齐大娘子也不算卖女求荣。
齐大娘子笑得热络,满心满眼的喜欢这个新姑爷。
齐老将军面色平淡,多数时间闭着眼睛神游,不把翁旭霖的话放心上。
翁旭霖要走时,齐老将军也不留他吃晚饭,说一句“好走不送”又颤颤巍巍回床上躺下。
齐大娘子将人送走后,笑脸一收,严词厉色地询问老伴儿:“你作何对瑾王那副态度?真想把女儿的好婚事撬走?
我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听你的,这回你得听我的。他们两个年轻人怎么样我最清楚,素来两情相悦、有情有义,跟旁人不一样。”
齐老将军瞧不得妻子短视的模样,他缓缓出声提醒:“瑾王已娶妻。”
言下之意他们女儿嫁过去便是妾。
齐大娘子挤干热水帕子给老将军擦手,语重心长说:“你这个老糊涂偏生这个时候想不明白了吧?
他娶的那个妻是西凉人,胡人!咱大穼哪儿有让胡人当皇后的道理。
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瑾王日后登上大统,还不得找个由头休了这个胡人妻子?”
老将军意味深长瞥一眼妻子,叹一口气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