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隐指尖轻抚着腕间玉镯,目光掠过柳氏强作镇定的面容,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
“看来母亲当真是忘了。”她微转头,寒玉般的眸子直刺姜雪,“前年腊月,二妹妹不慎坠入莲池,我奋不顾身跳入湖中相救,结果呢……”
柳氏和姜雪的脸色煞白,柳氏攥紧了手中的珠串,姜雪绞着帕子的指节发白,额角渗出冷汗。
“二妹妹刚一上岸便被大氅锦被裹住,两三个汤婆子往她怀里塞。而我在冰水里泡了许久也无人相助,十指抓着青石皮都被磨破了,才被翠儿拽起。”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大夫说我寒气入体,恐不易有孕,不过至少我救了二妹妹的性命,且看二妹妹在孕事上比我幸运得多。”
裘氏一听这话,便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早知道她就不插话了,闹了半天人家女儿难以有孕是自家人害的,她看戏便好,何必插手。
柳氏唇瓣翕动,喉头梗硬,精心描画的远山眉微微颤动着,末了悻悻一笑:“既然大夫瞧过了,你便好生听大夫的,按时用药。”
她嘴上如是说着,但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若是姜隐难以有孕,那兴安侯这座大靠山岂不是彻底用不上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雪儿的,就应该让她嫁过来,一旦有了侯爷的子嗣,两家的关系才能牢靠。
柳氏下意识想到再嫁个女儿过来,哪怕是给余佑安做妾,但姜家如今只有姜悦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若让她做了侯府的妾室,她又不情愿。
“只要母亲日后不提此事,女儿自不会伤心,会乖乖遵照大夫的话喝药的。”姜隐淡淡地说着,不大乐意再同她多说什么。
未多久便开了席,姜隐在外不喝酒,每每有人来敬酒,她便以茶代酒,只是茶喝得多,未免有些腹胀,时间久了便想去茅房。
她看向身侧的余佑瑶,正想邀她一同去,忽觉得膝头一阵温热,转头便看到自己的裙子湿了,水痕如墨一般快速晕开。
“姜少夫人恕罪。”一个丫鬟扑通跪了下来,掏出干净的帕子七手八脚地帮她擦拭着。
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余佑芸闻声立刻过来查看。
“哎呀,笨手笨脚的,连倒个茶都不会,还好茶汤是温的,若是烫的,仔细你的小命。”余佑芸伸指戳着丫鬟的脑袋咒骂。
在姜隐看来,不过是一时失手,她自个儿喝茶的时候,偶尔也会弄湿衣裳,虽说裙子湿了有些难受,但余佑芸这般喋喋不休又大声地骂小丫鬟,她总觉得怪怪的。
若以她这个看了无数宅斗小说的脑袋来想的话,免不得要疑心这是她们做的局。至于是与不是,且接着往下看便是。
“大姐姐不必动怒,无妨,今日天气尚可,很快便会干的。”
“怎好如此由着它呢。”余佑芸摇摇头,伸手来拉她,“我在家中留有衣裙,还有几身是新的,我瞧着弟妹的身形比我还瘦些,我的裙子你定然能穿。”
姜隐被她不由分说地拖着往外走,越发让她觉得他们另有目的,她不由转头看向余佑瑶。
自己去换裙子,势必不能带着余佑瑶同行,但若留她在这里,又担心他们唱的是调虎离山之计。
想了想,她抽空冲着芳云使了个眼色:“你陪着四姑娘。”
余佑瑶身边的丫鬟她不放心,还是芳云靠得住些,若有事也还能挡一挡。
芳云虽也担心姜隐,但四姑娘的性子比之少夫人更让她放心不下,她左右为难之下,选择听姜隐的话。
余佑芸一路将她带出了正厅,而后叫来一个小丫鬟:“你带姜少夫人去我的院子换条干净的裙子。”
小丫鬟应了声,她转过头来看着姜隐:“三弟妹,我这里脱不开身,你随她去吧。”
一听得她要留下,姜隐几乎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余佑瑶,至于是什么手段,约莫是从哪个纨绔子弟那边得了什么好处,想助其与余佑瑶成就姻缘之事。
不行,她得想法子盯着才是。
“好,我去了。”姜隐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而后随着小丫鬟离开。
姜隐一路跟着走,那丫鬟走得很慢,而她又心急得很,一颗心都记挂在余佑瑶身上,眼神不停地巡视着四周,想着如何才能摆脱这个丫鬟。
穿过花墙小道,姜隐瞥见湖心有一座小楼,楼角飞檐下悬着铜铃,看样子像是座戏楼,此时门扉紧闭,一只猫看到她们,像是受了惊吓,喵的一声窜走了。
“哎哟。”她分神看着戏楼,没留意脚下踩到了鹅卵石,脚一拐顺势跌坐在地。
“姜少夫人,您怎么了?”小丫鬟回过头来着急地追问,伸了双手想将她搀扶起来。
“怕是崴到脚,走不了了。”姜隐蹙眉,连连倒吸着冷气,眼角余光扫过她急切的脸色。
小丫鬟急得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唤人拿软轿抬您过去。”
姜隐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这是戏楼吧?”见她点了头,忙接着道,“我在此处歇着等你,你帮我去取件干净的裙子来吧。”
说着,她转身一瘸一拐地往戏楼走。
丫鬟只是稍一犹豫,立刻上前扶着她往戏楼里走。
“那姜少夫人在此稍候,奴婢去去便回。”将她扶坐到楼内软榻旁,丫鬟便匆匆离开,还不忘贴心地帮她关上房门。
门一关上,姜隐便踮着脚查看自己的伤势,只是方才拐了一下时有些疼,如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起身,悄悄走到门边,将门扉拉开显出一道小缝后向外看去,此时已不见那丫鬟的身影,于是她慢慢将门拉开,小心翼翼地又探头望了望。
四下无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提脚迈出戏楼,反手掩上门扉,而后快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准备绕湖回到宴客厅。
然将将拐上小道,她就听到了说话声,下意识蹲身躲到了花墙之后,屏气凝神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外头。
过来的好像不止一人,脚步声凌乱急促,再加以偶尔几句“快些”,倒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须臾,一行三人自她身旁经过,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发现方才为自己带路的丫鬟赫然在列,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和一个年轻丫鬟。
两个丫鬟手里各端着两个香炉,正快速地往戏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