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杨诊室，老、中、青三张相似的脸凑在一起，像是一个人的三个年龄段，更奇怪的是，年轻的眼底红肿，中年的鼻周红肿，年纪大的嘴周红肿。
乔杨皱眉开口道：“呃……先一个一个说吧。”
年纪大的指着年轻的说道：“那是我女儿。”
年轻的指着中年女人说道：“我是她外甥。”
中年女人又指着年纪大的女人说道：“她是我大姐。”
三人说相声一般的介绍把乔杨逗乐了。
“我是说，”乔杨比划了一下脸，“怎么会这样的？”
“打针打的。”中年女人开口道。
“水尿酸。”年纪大的女人补充。
这个补充让王骞忍不住笑出了声，而此刻乔杨也在控制着表情。
年轻姑娘讪讪纠正母亲道：“是水光针。“
“什么时候打的？”乔杨继续询问。
年轻姑娘开口：“半年前，你给我打的。”
“啊？”乔杨诧异。
年纪大的女人解释道：“一针四千多啊，太贵了。”
“等会儿。”乔杨听闻有些困惑，转头望向另外两人，“你们俩呢？”
中年女人指了指年轻姑娘道：“我俩是她打的。”
年纪大的女人继续补充：“她的自己打的。”
乔杨意会点头：“啊这么回事儿啊。”
王骞一脸懵地望向乔杨：“你听懂了？”
“半年前你来找我打过一针水光针，你妈觉得太贵了，你就开始自己在家里打，还给她们俩都打了，对吧？”
年轻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道：“主要是你打的效果太好了，她们看了心动，又嫌贵。”
年纪大的女人数落女儿：“四千块啊，就管一个月，你一个月都挣不了那么多。”
乔杨戴手套，给三人挨个检查，继续询问：“在哪学的打针？”
年轻姑娘回答：“小红本的一个视频。我看一次就学会了，打好几回了，之前都没事，就这次倒霉翻车了。”
“你这一不是正规机构，二不是正规人员，环境也不是正规场所，属于三无注射。这不是偶然翻车，是迟早要翻车。”乔杨说着按了按年轻姑娘的肿胀部位，询问道，“这样按着疼吗？”
姑娘摇了摇头。
“你们这属于四型变态反应，注射水光针以后的肿胀，它有积蓄性，一次两次没事儿，第三次可能就不行了。”乔杨说着摘掉手套，提笔开药，“吃个药，按要求吃，慢慢就会恢复了，下周再来复诊。你们想省钱我理解，但以后一定要去正规的医疗机构，咨询正规的医生。”
年纪大的女人接过单子，不死心询问道：“那下次找你能打折不？”
乔杨无奈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王骞说道：“找他。”
走廊中，水光针烂脸家族的三人拿了药，欲下楼梯离开，路过周静雯诊室时，就见里面坐着一个带着大檐帽的人。
屋中，周静雯见外边有人经过，便起身把门关上。而此刻坐在她对面的那人竟是段萌萌。陈明杰在旁边，有点紧张，担心这次问诊又会出什么意外。
但段萌萌却心平气和对周静雯说道：“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周静雯听闻并不意外。
“没想到长得丑，也能得 bdd。”段萌萌苦笑道。
周静雯却扭头望向陈明杰道：“你先出去吧。”
陈明杰离开后，段萌萌递给周静雯一张照片，那是一张结婚照，照片里的女孩还是一张很自然的脸。
“其实，我以前不丑。你看，这是我结婚时候的样子，那时候还没整过。”
周静雯看了看照片，开玩笑道：“你老公挺帅的。”
“就是因为他太帅了，我总担心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对他管的特别紧，没想到弦越拉越紧，有一天突然就断了，他铁了心要和我离婚，不管我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打动不了他，闹了大半年，我只好同意了。”
周静雯像是猜到了什么，询问道：“后来他再婚了？”
“三个月，才三个月啊，离婚才三个月，他就再婚了，我这才明白，绝对是被他骗了，他肯定是先出轨，才非要离婚的。我拼命回忆，也想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我特别想去看看那女的长什么样子，他们婚礼的时候，我差点就成功了，没想到他早就防着我，还是被赶出来了。”
“后来你还见过他们吗？”
段萌萌微微沉默片刻说道：“结婚不久，他就跟那女的去上海了。”
“然后你就开始整容了？”
段萌萌深深看了一眼周静雯答非所问：“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以前的事？”
周静雯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事，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询问道：“你离婚是哪一年的事？”
“2009 年，你出国的那一年。就是那时候，我认识的李起。”
周静雯困惑望向段萌萌。
午饭时分，乔杨约褚峰一起吃饭，两人边往食堂走边说着话。
“这么看来，戚大成状态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褚峰在得知戚大成的消息后，整个人开心了起来。
乔杨点头：“是啊，我也有点惭愧，我总以为他那样跑回家，肯定就完蛋了，是我把他想象的太傻了。”
“我理解你。我们做医生的，按理说，把医疗做好了，使命就完成了，后面的事情也不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了。但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在他们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怎么可能那么洒脱。”褚峰笑着开导乔杨。
“没有人比一个医生更希望自己的病人健康快乐的活着，要不然，我们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褚锋拍了拍乔杨的肩膀说道：“我发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确实长大了。看来，你从三院出来是对的。”
这时，他俩看见周静雯从食堂出来。周静雯看起来有心事，并没有看到两人，而是匆匆走向电梯。
乔杨见状有些担心，随即对褚峰说道：“您先吃，我去找她说几句话。”
周静雯刚按下关门，就见乔杨挤了进来。但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而盯着按钮发呆，还在想刚才段萌萌说的话。
乔杨皱眉，伸手在周静雯眼前挥了挥，周静雯回神。
“想什么呢？”
周静雯定了定神，说道：“在想刚才的客人。你不去吃饭？减肥啊？”
“我等着你请我吃啊。”乔杨笑着调侃。
周静雯朝她甩了个白眼。
“听说你要做那个段萌萌的修复，那张脸可有点精彩啊，那么多医院都没搞定，一个人做不了，我和你一起做吧。”乔杨主动提议道。
“我本来就计划找你一起做呀。一会儿把手术安排发你。”
电梯到了三楼，门缓缓打开，周静雯走出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回头望向乔杨。
“欠你一顿饭，做完手术给你补上。”
说罢周静雯留给乔杨一个潇洒的背影，乔杨忍不住笑了起来。
夜已深，从窗外看去，小区的住户基本黑了灯。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桌上摆着笔记本和一些资料，都是段萌萌的手术方案。周静雯站起来活动一下腰，手里还翻动着一份案例资料，但转念她又想起段萌萌的话。
“2009 年，你出国的那一年。就是那时候，我认识的李起。”
2009年，真的过去很久了，周静雯陷入了回忆之中。
得知乔慧的死讯，周静雯不管不顾，淋雨跑到了李起开的美容院里。
这是居民楼的一层，普通的三居室，改造成了美容院。门口一张沙发，客厅 里随意摆放着两张按摩床，东西四处乱堆。美容院里现在已没有了客人，只有两三个工人在搬家具。
周静雯推开门，径直走向里间，一间一间打开卧室门寻找。头两间卧室都已经搬空了，第三间门打开，一个女人正往箱子里装东西，是年轻的李起。
周静雯皱眉瞪向李起：“你想跑？”
李起见是周静雯，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继续收拾。
“你把慧慧骗去黑诊所做手术，她死了。”
李起冷笑道：“她自己跳楼死的，关我什么事？”
周静雯听闻上去一把拽住李起，想把她拉起来。
“跟我去派出所。”
但李起却反手推开周静雯，她踉跄着退了几步，踢翻了一个箱子，箱子里的 针剂、面膜撒了一地。周静雯捡起其中一支，正是她给慧慧打的那种，她拿着针剂面对李起，义正言辞。
“你卖这个是犯法的，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李起却笑了起来，风轻云淡地捋了捋头发，对周静雯说道：“现在知道是犯法了？你给人打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正义。当初带你挣钱是你看小姑娘挺机灵，怎么遇到点儿事儿就哭天喊地的。不就是被开除吗，我这儿不也黄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个地方东山再起呗。”
周静雯被李起说的震慑住，沉默了起来。
窗外的雨依然噼里啪啦作响。
手机震动了一下，将周静雯拉回现实，她去关窗，顺手拿着手机看。微信界面，显示已经“通过了好友认证，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周静雯精神一振，放下资料。
周静雯主动发送信息。
“我看到你们发的医美培训传单，我想报名。”
紧接着对方便发来了信息。
“周五晚上有一节试听课，现场报名 ，地点在‘仁济大厦’。”
经历了一夜的狂风暴雨，早起的行人小心的避开地上折断的树枝。天色渐渐明朗起来，风雨逐渐过去，换上了蓝天白云。
格慕医院茶水间，孟春晖拿着杯子走了进来，就见褚锋正在咖啡机面前捣鼓，她倚在旁边等待。
又过了半分钟，咖啡机还是没动静，褚锋有点尴尬。
“这机器好像坏了，按了半天也不出一杯。我找他们来修。”
孟春晖疑惑，上前操作了一下，轻轻按下“开始”键，咖啡机顺利的启动。
褚峰见状怔愣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缓解尴尬：“年纪大了，这些机器都不会用了。”
“您今天过来开会啊？”
“过来转转。”
孟春晖微微一笑，戳穿了褚峰的心思：“是担心周主任她们的手术吧？”
褚峰笑了，坦然承认：“静雯跟我说，患者接受了心理治疗，手术方案做的也很细致。就是这个患者的身体情况啊，挑战太大。”
“整容上瘾的人我遇到过不少，挨过这么多刀的还是第一次见。”
褚峰叹气点头：“她俩的技术我不担心，就是怕病人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