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牲碑的碎片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块碑的尖锐棱角都直直地顶着脚心,带来一阵又一阵细微却恼人的刺痛。我紧紧攥着虎符铜镜,在这浓稠如墨的黑暗中,一点点地往前蹭着步子。
四周黑得仿佛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墨缸,眼睛完全失去了作用,只能凭借着指尖轻轻拂过碑文,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痕迹,以此来辨别前行的方向。
腥风裹挟着冰冷的水珠子,重重地拍在脸上,风中带着长江底特有的那股淤泥味,潮湿、厚重,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
然而,在这熟悉的味道里,却又夹杂着一股别样的铁锈气,那气味浓郁得仿佛是谁正在不远处煅烧青铜器,金属被高温炙烤后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咔嗒”一声轻响,我的脚尖不经意间踢到了一个硬物。赶忙蹲下身子,伸手一摸,触碰到的是一尊镇水兽。
它那原本威风凛凛的獠牙已经缺了半截,显得有些落魄。就在这时,手中的虎符突然在掌心发起烫来,与此同时,铜镜的背面“滋啦”一声冒起了青烟,这动静,竟和当初在七星灯阵里如出一辙。
我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赶紧把铜镜按在了镇水兽那凹陷的眼窝上。刹那间,镇水兽的嘴巴“咔咔”作响,缓缓张开,吐出了一个青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像是发了疯一般,飞速地旋转了三圈,最后才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指向了巽位。我的阴眼已经废了,无法直接看透这罗盘上隐藏的玄机,但指腹摩挲在盘面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刻着反八卦的纹路。在离位的凹槽里,还塞着一粒已经发硬的守宫尸体,干瘪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发毛。要是弹幕还在的话,这会儿肯定都在刷“墨哥改行摸金校尉了”。
我顺着巽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了七步。突然,靴底猛地陷进了一滩软泥之中。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刚触碰到泥里的硬物,还没等反应过来,整片由人牲碑铺就的道路突然开始塌陷。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三千块碎碑竟然缓缓浮了起来,在空中慢慢地拼凑成了一个倒悬的八卦图。在乾位的缺口处,一条青铜锁链垂了下来,链环上雕刻的蜘蛛纹,和我手中的虎符竟然完全吻合。
“李邈你他娘属蜘蛛的……”我低声咒骂了一句,伸手拽住锁链,开始往上攀爬。谁知道,链子突然自己收卷了起来,速度极快。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还没等我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便已经落地。
掌心按到了一块冰凉的石碑,触手光滑,上面竟没有一个字,但碑面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甲抓痕,一道道抓痕或深或浅,仔细看去,那走势竟暗合着二十八宿星位。
手中的虎符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突然脱手飞出,“当”的一声,稳稳地嵌进了碑顶的凹槽之中。而怀里的铜镜也开始发烫,镜面逐渐映出一团神秘的青光。
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团青光之中似乎裹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就在这时,七百年前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扎进了我的脑子:李邈正跪在碑前刻字,每刻下一笔,嘴角便溢出一口黑血,那辛苦刻下的碑文,竟是被他自己的怨气一点点抹去的。
“墨哥脚下!”幻听里的弹幕预警刚响起,整块无字碑突然毫无预兆地横移了三尺。原先的位置瞬间冒出一股黑泉,浓稠的黑色液体翻涌着。
紧接着,二十多具青铜椁顺着泉水缓缓浮了上来。我凑近一看,椁盖内壁的抓痕新鲜得有些扎手,那一道道划痕,就像是里头的东西刚刚拼命挠出来的。
铜镜突然折射出那团青光,在碑面上投下了一幅星图。本该是紫微垣的位置,此刻却飘着一团诡异的人面蜘蛛雾。
我伸手摸索着,找到了天枢星对应的抓痕,指节刚轻轻叩上去,整块碑突然迸出了七个凹坑,呈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着,每个星位都散发着一股尸藓特有的腥甜味,令人作呕。
第一具青铜椁“吱呀”一声,缓缓掀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可在这臭味里,竟又隐隐混着一丝龙涎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怪异至极。我赶紧摸出罗盘,用力往椁盖的缝隙里插了进去。就在这时,罗盘盘面上的守宫尸体突然膨胀起来,“噗”的一声,炸成了一团黄烟。借着这股冲劲,我迅速滚到了开阳星位。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了银铃铛声,那清脆的声响,竟跟渡阴船上的镇魂铃一模一样。
无字碑突然渗出了黑色的液体,那些指甲抓痕在遇到黑水之后,竟然发起光来。仔细看去,竟显出了一篇倒刻的《水经注》。我顺着文字摸索着,摸到了“江水至夷陵而折”那句,指腹下的石刻突然凹陷了下去。紧接着,机关簧片弹起,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随着这声响,二十盏青铜灯沿着江岸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灯光昏黄。凑近一看,灯油里泡着的,竟然全是童尸手指,场面诡异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