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到燕川面前,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大人,有线索了。”
燕川追问:“什么?!”
“有人曾经看到几天前,一群人鬼鬼祟祟地朝着城外去!”
“快,带我去见他!”
“还请大人跟我来。”
燕川出去后,付新也跟了上去。
明月还需要守在客栈,万一有病人来看病,她必须在。
燕川和付新到郊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那些尸体被一具一具地摆放在地上,加上天气炎热,许多苍蝇在来回飞,密密麻麻的,让付新看着都头皮发麻。
燕川和付新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那腐烂的味道,熏得他们胃里翻涌。
他们撕下一块布蒙住口鼻,即使这样,也阻挡不住那浓郁的气味。
“大人!”
燕川下马,看守的将士们朝他行礼。
紧接着,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大人!”
那人作势要跪下去,被燕川托住手臂阻止。
“就这么说吧。”
“多谢大人。”
“说说,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络腮胡,皮肤黑得发亮,看得出来是常年在阳光下干活的。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和媳妇儿吵了一架,我就打算赶着牛车回岳母家告状,结果到了那儿……”
男人指着前方那凸起的小山坡,距离这儿约莫一里的距离。
“当时我到了那儿,就看到这里有很多人。”
燕川:“他们点火把了?”
“没有!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我赶路都没有点火把,月光都能让我看清楚路。”
“那么远的地方,你也看得清楚?”
男人说道:“大人,这个距离要说看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当时要能看到有很多人,还是可以的。”
燕川不再询问:“接着说。”
“我就看到很多人影在动,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毕竟这里草都长那么高,也没有风,怎么会动。
后来,我下了牛车,走近了看,竟然看到是人,三四十个人。”
男人的说辞听上去有点乱,燕川和付新仔细听着,大概能够从男人的话里还原当时的情景。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什么,他们来来回回的,好像在搬东西,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需要大晚上来搬,于是我就一直等着,等他们离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都打了个盹儿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走了,我就过去看。
这一看,差点把我的魂儿给吓掉了,好多尸体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
男人说到这里,开始害怕起来。
燕川盯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的细微表情,随后与付新对视。
付新开口询问:“当时你为何不报案?”
“大人,我害怕啊,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尸体,而且当时就我一个人,如果我去报官,认为是我害的怎么办?”
男人顿了顿,接着又说:“我家里就指望我一个人种地挣钱来养家糊口了,要是我因此耽搁了,我一家老小都要饿死!”
理由听上去有些牵强。
燕川和付新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燕川问:“你当时没有看清楚他们的任何特征,例如……标志什么的?或者说穿着?”
“大人,那哪能看得清楚啊?”
案件进行到这里,卡住了。
燕川:“你先回去吧。”
“多谢大人。”
男人走后,燕川问道:“这些人的身份都查清了吗?”
“回大人,都查清了,已经通知家属了。”
“嗯。”
燕川提议和付新一起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付新应下。
没过多久,一群人冲了过来。
“女儿,我的女儿!”
“我的好孙女啊!”
“娘,你在哪里?!”
……
他们的口中无一例外,喊得都是女儿或者孙女、亦或者娘亲之类的称呼。
付新注意到这一点,拉住努力寻找线索的燕川:“你发现没有,这里面的人都是女的。”
燕川环顾四周,见几百具尸体扫视一遍:“已经看不出来特征了,你怎么知道?”
付新轻笑:“燕大人,第一次碰到这种案件?”
燕川窘迫:“实在是惭愧,我在京都为官时,从未破过案。”
“你听,来了三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可他们嘴里喊得都是女儿或者孙女,还有几个喊娘的,怎么没有喊儿子、爹的?”
听付新这么一说,燕川回过味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这个时候,仵作过来了。
“大人,可以确认,这里的四百九十九具尸体全为女性,年纪十四岁以下的五十个,十四到四十岁的最多,三百二十四个,剩下一百二十五个,则都是四十岁以上的。”
燕川听仵作这么说,赞赏地看向付新。
“都是女性?”
“是,一个男的都没有。”
燕川摸着下巴:“居然这么凑巧。”
他的视线看过那群在尸体中寻找自己亲人的人,吩咐下去:“他们每找到一个,就记录下来,越详细越好。”
“是,大人!”
付新:“燕大人猜到了什么?”
燕川:“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付新:“八九不离十了。”
燕川凝望着远方,说话声音很轻:“那很可悲。”
付新:“确实。”
“以往我只是在书中看到,一些人家为了生儿子,会以非常残忍的手段杀害刚出生的婴儿,说的是让投胎的女婴害怕,从而不来这里。”
付新拍拍燕川的肩膀,无声安慰。
燕川带着疑惑,带着不解,也带着对那些女孩儿的同情,他问付新:“难道女孩儿的命不是命吗?”
付新:“是,也不是,对我们来说,他们在草菅人命,可对他们来说,只是与大家一样随波逐流罢了。”
燕川:“付大人看得很开。”
付新:“见多了,就习惯了。”
燕川迟迟没有回话,他默默地看着那些人,明明很嫌弃那些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却还要装作心痛无比的样子,他心中五味杂陈。
“回去吧,等有线索再来。”
燕川没有接话,一味地跟在付新身后,上了马,和他一起回城去了。
是夜,月亮高高挂在夜空。
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小巷,在看到前面负手而立,背对他站着的人,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跪了下去。
“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是刚来到朝郡的付家巡。
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问道:“怎么?许章,让我出来就是听你说这些?”
许章猛然间抬起头,他早已经没有了之前从容儒雅的模样,脸上全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大人,罗白符她疯了,她要杀了我!大人,看在我为您办事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救救我吧!”
“罗白符不是你妻子?为何要杀你?”
许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大人,她……她知道了我对她不忠,可是大人,我那都是替您办事啊。”
付家巡玩味道:“哦?我什么时候让你替我办事了?办的又是什么事?”
许章千想万想,没有想到付家巡居然会说这种话。
他不可置信地死死望着付家巡:“大人,您……难道是要与我鱼死网破吗?我手里有你那么多秘密,要是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许章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付家巡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许章笑道:“大人,说笑了,这是谈判。”
付家巡看着许章看了许久,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弯腰去把许章扶了起来。
“三爷,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伤了和气?”
许章轻哼一声:“大人恐怕不是这么想的。”
付家巡乐呵呵的,与刚才判若两人:“三爷,和气生财,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不保你?”
“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对了,尸体的事情被发现了,还请三爷想想办法,可不要查到我们头上。”
许章:“放心吧,大人,这件事情我在做之前,就找好了替罪羊,等事情败露,自然会有人出去顶罪,我们只需要给他的家里人一百两便是。”
付家巡不以为然:“区区一百两?三爷,你确定能够封口吗?”
许章心中一惊:“大人,您的意思是……?”
付家巡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许章惊愕,心中开始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
他本以为付家巡只是心狠手辣,但还是讲规矩的,如今看来,付家巡不仅心狠手辣,还不守规矩。
“怎么了?许三爷?”
面对付家巡的质问,许章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没事,一切听大人的,我会安排。”
“很好,三爷,这才是我的得力干将!”
付家巡笑眯眯地拍了拍许章的肩膀,许章附和露出一个笑,很快就低下头去,思考后路。
他没看到的是,付家巡的笑意未达眼底,倒是动了杀他灭口的心思。
两个人各怀鬼胎。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许章却很敏锐地察觉到了。
“大人,她来了!”
付家巡朝着许三爷身后看去,一个红衣从远处飞奔而来,她手持长剑,在巷子口停下,恰好处于明暗交接之处。
许三爷躲到付家巡身后去,警惕又惊恐地看着那抹血红。
“大人,她……她……”
许三爷颤抖着抬起手,指向罗白符。
“她来了。”
“我看到了。”
罗白符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有些渗人。
许三爷大声说道:“罗白符,杀了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罗白符往前走了一步,进入了黑暗。
她看清楚了巷子里的场景。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站着。
“你是付家巡?罗白符问。
付家巡:“正是!想必夫人就是三爷的发妻,罗白符罗夫人吧?”
罗白符:“哈哈哈……现在还是,但很快就不是了。”
话落,罗白符朝着他们跑去。
许三爷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的眸中倒映出那抹红色身影,双腿止不住地发软,移动不了半分。
“许章,受死!”
付家巡面不改色,他知道罗白符的目标是许章。
抓住许章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随后,付家巡头也不回地往后跑去。
眼看着长剑就要到自己面前,许三爷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等了很久,许三爷都没有感受到痛。
试探性地睁开眼,看到罗白符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过街老鼠。
长剑在他喉咙前面一寸的地方。
“夫……夫人……”
许三爷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以为你背后之人会保你,其实呢?”
罗白符侧头,视线越过许三爷落在逃跑的付家巡身上。
许三爷回头看去,付家巡已经跑出去很远了,远到快要消失在视野。
“夫人,你说得对。”
罗白符挑眉:“还要为他保守秘密吗?”
许三爷陷入沉思,看了一眼消失的付家巡,将目光移向罗白符。
“夫人,我……”
罗白符收回长剑:“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我的耐心不多,希望三爷……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许三爷捏紧了拳头,罗白符垂眼看到,默不作声地露出一抹微笑。
“夫人,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罗白符拧眉,扬起的巴掌作势要扇到许三爷的脸上,许三爷也闭上眼睛做好了迎接这个巴掌的准备。
但罗白符的掌心只是轻轻落在许三爷的脸颊,拍了两下。
“三爷,你说吧。”
“我把那些证据给你,你能饶我一命吗?”
罗白符反问:“饶你一命?”
“是!我手上有很多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答应饶我一命,我保证把所有的证据都交给你!”
“好!”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许三爷的意料。
“我不会杀你!”
“当真?!”
罗白符摸着许三爷的脸:“三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三爷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向罗白符投去感激的目光。
罗白符微笑。
只是她不杀而已,又没说不让别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