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仙君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指节泛出青白。心头蓦然涌上一阵陌生的钝痛,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灵台。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来得如此汹涌,竟让他一时怔在原地。
忘忧仙君眉心紧蹙,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指尖轻颤,从虚空中取出一件月白流云纹的外袍,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般将衣袍覆在宋词安身上。
雪白布料与狰狞血痕形成刺目对比,却也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尽数掩去。
玉瓶轻响,一枚泛着莹润光泽的乾元丹被托在掌心。忘忧仙君小心托起宋词安的后颈,将丹药送入他口中。
随着一道温润灵力缓缓渡入,丹药化作灵泉流遍四肢百骸,开始滋养他受损的身体。
修长的手指轻点徒弟眉心,一缕带着霜雪气息的灵力如清泉般涌入灵台。
宋词安眼睫微颤,在灵力滋养下渐渐苏醒。当他艰难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眸——那总是淡漠疏离的师尊,此刻眼中竟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关切与……心疼。
宋词安苍白的唇瓣微微颤动,气若游丝地唤道:“师……尊……”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却因牵动伤口而眉头紧蹙。
忘忧仙君眸光微动,轻轻颔首。随即转身走向其他囚牢,广袖翻飞间,一道道禁锢阵法应声而碎。被解救的修士们虽仍被缚言术所制,但眼中已燃起希望的光芒。
在阴暗的角落里,他陆续寻到了另外三位徒弟——
三徒弟孙罡沉默地站在阴影中,除了衣袍沾满污渍外竟毫发无伤,只是眼神比往日更加阴郁。见师尊目光扫来,他立即低头行礼,乖顺地跟在了身后。
大师兄杜良辰倚墙而坐,胸前衣襟被利器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但神智已然清醒。四徒弟萧佑脸上带着淤青,正扶着岩壁艰难起身。
忘忧仙君的视线最终落回还躺在牢房地上的宋词安,顺手带过来的小徒弟,此刻却成了伤得最重的一个。
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心头那股陌生的钝痛又翻涌上来。忘忧仙君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腾的自责与悔意。
忘忧仙君对身后弟子的动静置若罔闻,目光始终停留在宋词安身上。见其仍虚弱地蜷缩在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师尊,此人是谁?要救他吗?”杜良辰忍不住上前一步询问。他从未见过师尊对谁露出这般在意的神情。
孙罡急得直跺脚,拼命指着自己的嘴巴,又朝宋词安的方向比划。可惜杜良辰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反而被师弟这怪异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就在此时,地窟内骤然阴风大作。腥臭的旋风卷起血池粘稠的液体,在岩壁上拍打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那笑声似乎带着诡异的妖法,震的得人耳膜生疼。
那笑声犹如万千毒虫钻入耳道,即便众人死死捂住双耳,尖锐的音波仍如钢锥般直刺灵台。
修士们面容扭曲地跪倒在地,太阳穴青筋暴起,眼球布满血丝向外凸出,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修为较弱的几个已然口鼻溢血,十指在石地上抓出道道血痕。
唯有忘忧仙君神色丝毫未变。
他只是广袖轻拂,在妖风刚起之时,就为躺在地上的宋词安加了一个护法结界。
忘忧仙君冷眸微抬,掌心骤然绽放出万千冰晶。那些湛蓝光点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剔透的冰棱,带着刺骨寒意破空而去。所过之处,翻涌的血雾瞬间冻结成猩红冰渣。
冰刺消失在浓密的黑暗中。
接着,那笑声戛然而止,整个地窟再次陷入了沉寂,只剩下众人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笑声传来的地方,正是地牢对面的一片黑暗。那里漆黑如墨,任何光都无法穿透,就好像一只深邃无底的大口,要将所有的光明和希望吞噬。
此时地窟内,妖风已经停歇,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突然变得凝滞厚重,修士们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肉。
血池表面不断爆裂的泡沫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一闪而逝。大师兄杜良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唾沫里竟带着血丝。
“吼!”
黑暗深处爆发的怒吼裹挟着滔天邪气,霎时间整个地窟剧烈震颤。腥臭的狂风将岩壁上垂挂的锁链尽数掀起,粗重的玄铁链如同活物般在空中狂舞,抽打在石壁上迸溅出刺目火花。
修为较弱的修士们顿时如落叶般被掀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发出骨骼断裂的闷响。就连杜良辰这样的元婴修士也不得不以剑拄地,在风暴中勉强稳住身形。
唯有忘忧仙君纹丝不动地立在风眼中央,素白袍服连衣角都未掀起半分。他随手掐了个清心诀,肆虐的邪风便如温顺的幼兽般匍匐消散。
“哈哈哈!”黑暗中传来刺耳的讥笑,想用这招杀我?你不怕贻笑大方?”
冰凌刺是筑基期弟子必学的基础功法《五行入门篇》附带的小法术。可那黑暗中的家伙,明显至少是炼虚境。
忘忧仙君神色淡漠,如玉的指尖再次凝聚起几点细碎金芒。他漫不经心地一拂袖,那些看似微弱的金光便如流星般划破黑暗,在触及黑雾的刹那——
轰!
万千金芒骤然炸裂,化作铺天盖地的光之暴雨。刺目的光辉将整个地窟照得如同白昼,又在瞬息间归于黑暗。就那一瞬间,也刺得人眼睛生疼。
“金光术?!”杜良辰失声惊呼,萧佑嘴巴大张,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这分明是筑基弟子修炼《五行入门篇》时最先掌握的入门法术,此刻却爆发出堪比天劫的威能!
忘忧仙君微微侧首,清冷的目光扫向杜良辰:“剑。”
一字既出,山河剑已然铮鸣出鞘。当那柄本命灵剑落入仙君掌心的刹那,整座地窟突然剑气纵横。凌厉的剑意以忘忧仙君为中心轰然爆发,将他如瀑的青丝与雪白衣袍激荡得猎猎飞扬。
只见他手腕轻转,山河剑顿时迸发出刺目寒芒。剑身震颤着发出龙吟般的清啸,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杀意破空而去。黑暗深处立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嚎,紧接着便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地窟剧烈摇晃,岩顶不断砸落碎石,众人不得不匍匐在地躲避。
锵——
随着忘忧仙君剑指一引,山河剑化作流光重回手中。剑锋上沾染的黑色血液尚未滴落,黑暗中的怪物已然轰然现身。
那是一只难以名状的可怖存在:上半身似人却生着鳞甲,下半身如同巨蜥,脊背上突起着森白骨刺。最骇人的是它溃烂的躯体——右眼插着冰锥,周身布满万千剑痕,每个伤口都在汩汩涌出腐臭的黑血。而胸口那个贯穿前后的血洞,正随着它粗重的喘息不断喷溅出粘稠的毒液。
怪物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忘忧仙君,獠牙间滴落的毒液将地面腐蚀出阵阵青烟。它每向前一步,地窟就随之震颤,仿佛连这座地窟都承受不住它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