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抹了把汗,笑道。
“倒省了我教徒弟的功夫。”
他心念微动,空间泛起涟漪,与青鸾就已站在盐矿前。
灰白色的盐岩,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山风掠过盐矿,携来带着铁锈味的咸涩。
“看仔细了。”
李凡拾起一块盐岩,在掌心掂了掂。
“今日起,细盐的活计,就交给你了。”
青鸾眼睑微颤,虹膜闪过一道幽蓝!
金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柴刀纹路:“遵命。”
作为战斗型傀儡。
她的数据库里,只有御敌程式。
每当思考时,她后颈皮肤下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铜壶滴漏换更。
“先备柴。”
李凡指向远处枯树林。
银光闪过。
碗口粗的树干,齐根而断。
青鸾快速收刀,断木轰然倒地。
李凡用青石,垒出环状灶台,特意选在背风处,防那火星飞溅。
“四道工序。”
他一边讲解,一边将盐岩砸成碎块,石臼发出清脆撞击声。
“化水、滤渣、熬煮、结晶。”
青鸾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每道纹理都刻进记忆核心。
李凡用木勺,搅动铁锅。
青鸾的右手也同步微颤,仿若镜像。
第一捧细盐,似三九霜花积檐。
李凡抹去眉间汗珠:“可记全了?”
“流程已存储。”
青鸾声音平静,但耳后散热孔,喷出淡淡白雾。
李凡挑眉。
他原打算演示五遍,未料傀儡如此聪慧。
为验真伪,他退后两步。
“试来。”
青鸾每道工序,堪比宫匠点茶。
连李凡习惯性的三圈逆搅,都分毫不差。
第二盆细盐成后。
李凡指尖沾了些许,舌尖传来海风般的咸鲜。
“妙极!”
李凡拍向青鸾肩头,触到冰凉的合金骨架。
“今夜你守在此处继续。”
说罢身影淡入虚空。
现世月挂中天。
李凡借着微光检视家人。
三个女儿如幼猫般,蜷在草席上。
他悄声揉起莲藕面团,掌心黏连声比虫鸣还轻。
鸡鸣三遍时,青鸾已分装好最后一罐盐。
李凡掀开车帘查看。
苏婉给三丫系肚兜,嫩藕似的小胳膊上,还沾着灶灰。
陶罐沉甸坠手,李凡用指腹摩挲着陶罐沿口,喉间溢出声轻笑!
如果将这等上品的细盐,在庙市就可换来半车的粟米。
李凡撬开车底板,将盐罐嵌进特制的夹层!
又撒层灶灰,来掩那晶亮反光。
三十步外老槐树下,李老太枯爪掐着长子耳垂。
“疼疼疼!娘!”
李昭被生生拽出被窝,赤脚踩过露水跟到槐树下!
“天还没亮透,你这也太着急了!”
晨露沾湿李老太驼背,麻衣下凸起的脊骨如刀排列。
李昭忽眯起眼。
这般细弱的脖子,他单手就能拧断罢?
五指在袍下开合,似要攫取什么无形之物。
李老太浑浊眼珠,闪过精光。
嘴角扯出黄鼠狼般的笑。
“老婆子有门路得粮。”
“当真?”
李昭拳骨发白,杀意被“粮“字暂压。
“午时大家路过庙市。”
李老太枯指戳向东方。
“把李氏卖了,少说换三石黍米。”
李昭瞳孔骤缩。
李氏是他发妻,更是这老虔婆的亲儿媳!
“疯婆子!”他喉间滚出低吼,道:“那是你儿媳妇!”
李老太嗤笑。
“老帮菜留着费粮。”
她树皮脸挤出算计纹路,接着道:“卖了换粮,全家活命。”
李昭指甲陷进掌心。
庙市被卖女子的下场,他太清楚了。
要么成乐户,要么变“菜人”!
他阴恻恻盯住,李老太褶皱横生的脸。
“要卖的话,怎不卖你自个?”
老货虽干瘪,熬锅肉汤,也够全家三日嚼用。
李老太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半片龟甲。
“老婆子年轻时,在岭南埋了八百两雪花银!”
她故意晃着龟甲,“若卖了我,这藏宝图可就没了!”
“八百两!”
李昭呼吸顿时粗如风箱,眼前似有银山晃动。
“当年从娘家带出的。”李老太眯眼。
“就埋在祖宅金桂下,无非是怕你们爷俩败光罢了。”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李昭腰间骰囊。
这话如钩直扎心窝。
他爹确实赌输祖田,他自己上月才当掉媳妇银簪。
太阳穴突突直跳,喉结滚动三次才挤出话。
“要卖...也得等富儿回来见最后面吧!”
“祖宅里好像还放了一件宝物,让我想想。”
李老太做思考状。
“娘!”
李昭忽变孝子嘴脸,殷勤搀住老太。
“到了地方,儿子给您造金屋!”
李老太耷拉的眼皮,遮住眸光,枯唇扯出个古怪弧度。
面上慈爱拍他手背:“那李氏怎么处理?”
“全凭娘做主!”
李昭笑得谄媚,仿佛方才那凶相是他人。
日上三竿。
青林村的村民们,在庙市外停驻。
里正铜锣敲得震天响。
“入市者四人结队!未时三刻出发!”
人群如沸水翻腾。
褪色的黄布幡上‘米市’二字,已洇成墨团。
几个牙人蹲在,石敢当旁嗑瓜子,壳儿正落在,写满身价的草标上。
有要换盐的,有想买布的,更多盘算着用莲藕换针线。
李家板车旁,李凡往竹篓垫茅草。
“婉娘照看好丫头们。”
转头对青鸾道:“随我去。”
青鸾默然颔首,腰间柴刀映出冷芒。
“当家的,小心。”
苏婉替他系紧草鞋。
三个丫头扑上来。
三丫拽着他衣角嚷:“爹爹买饴糖呀!”
集合处早已人头攒动。
铁柱挤过来憨笑:“李凡大哥带俺见世面!”
肖三郎也凑近:“算小弟一个!”
李凡最终带着青鸾、铁柱与肖三郎出发。
四人身影刚消失。
李老太就佝偻着,摸到板车前。
车上李氏垂落的手腕处,赫然印着三道淤紫指印。
“快推!”
李老太催道。
李昭贼眼四望,推车溜向庙市暗巷。
他们不知,墙后三双眼睛正盯着,车辙痕迹。
李老太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
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挣扎的光芒。
“昭儿,这事绝不能让里正知晓!”
她声音嘶哑,像是从干裂的土缝里,挤出来的。
李昭蹲在墙角,用一根草棍,在地上胡乱划着。
“娘,您放心吧。”
“虽然她是李富的娘...”
李老太话未说完,自己先假意叹了口气。
“李富跟着村里狩猎队,走了三天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李昭猛地站起身,草棍被他折成两段,像是安慰自己。
“再说,咱们不也是为了活命?”
李氏一直昏睡着。
李老太刚才给她喝的水里,掺了迷药。
这药本是她留着以防自己病重,难忍时用的。
如今却用在了儿媳身上。
“要是有人问起来。“李老太看向李昭。
“谁会知道?”李昭压低声音。
“就说她跟人跑了,这年头,妇人改嫁的还少吗?”
李老太沉默良久,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趁没人发现,赶紧送走。”
李昭立刻行动起来,用草席将李氏裹紧,又在外层盖上干草。
乍一看,就像普通的一车柴火。
“娘,您在板车上看好孩子,我去就回。”
李昭推起板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庙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