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消息比谎言更令人煎熬。
没有任何回应。
我精心施展了大型魔法——他们应该能察觉到才对。
他们绝不可能无能到错过这个信号。
然而,却没有丝毫动静。
“太迟了……”
尤娜为我争取的时间已经完全耗尽。
现在,“勇气锦标赛”A组决赛即将来临。
确切地说,还有三个小时。
我以凯伦的模样坐在一间废弃仓库里,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
他们是不是因为觉得这是个陷阱而刻意回避呢?
我本以为哪怕是陷阱,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地前来……难道雷德本公爵的行动比我预想的更加稳健?
难道他们已经拥有传承羽化能力了?
我无法确定。
又或许…… 我们陷入了一场僵局,双方都在玩一场胆小鬼博弈,一直僵持到最后一刻。
我们无法碰面这件事很关键。
如果我们面对面地交锋,我有信心能完全洞悉对手的意图。
但我从未与雷德本公爵当面交锋过。
从他不断派罗迪厄斯和那个连环杀手之类的棋子来对付我的方式来看,我能大致判断出他们这类人极其厌恶自己站到聚光灯下。
邪神酱待在西塞尔身边。
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别人呢?
因为她与我联系最为紧密。
至少在沟通方面是这样。
邪神酱扮演的是生物通讯器的角色。
虽然她的信号无法覆盖学院与埃尔梅斯特庄园之间的遥远距离,但在同一座城市内接收信号却毫无问题。
一旦我“被绑架”,我就会向邪神酱发送信号。
然后她会将我最后的已知位置传达给西塞尔…… 这就是大致的计划。
尽管我的脑海中思绪万千,但我并不焦虑。
焦虑是一种与对能否实现美好结局的怀疑相关的情绪。
我已经集齐了足够多的筹码,她无处可逃。
如果说有人该感到焦虑,那也应该是面对我的那个人。
说真的,你确定不想要吗?
难道你不想咬一口这块美味的蛋糕,了解它的秘密吗?
哪怕蛋糕层之间藏着剃刀片,她也还是会想尝一尝……
“——你就是在城里释放幻象的那个巫师?”
终于来了。
她能看到目标的背影。
那随着哼唱节奏晃动的红发,属于一个坐在废弃仓库杂物堆顶上的身影。
她叫凯伦。
阳光透过破损屋顶的缝隙洒下,宛如聚光灯,落在舞台上的表演者身上。
这是真实的,还是又一个幻象?
只有等她的匕首刺中目标,她才会知道。
她无法分辨真假。
这个巫师制造的幻象人逼真得令人毛骨悚然。
尽管将匕首刺入那纤细腰间,把她搅得一团混乱的诱惑无比强烈…… 但她知道要耐心等待。
父亲的命令永远是第一位的。
震惊、困惑和惊讶都是弱点。
哪怕是最轻微的犹豫,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与惊慌失措的对手展开对话,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小小的优势。
所以。
雷德本公爵的手下,无面者,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四肢,每一步都确保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然后,她像是要表明出现在凯伦身后轻而易举,漫不经心地开口,仿佛她一直都在那儿。
“你就是在城里释放幻象的那个巫师?”
“啊,你来了?”
“……”
尽管被人从背后突然搭话,凯伦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
相反,凯伦回应时带着一种愉悦,仿佛一直在期待她的到来。
她在座位上转过身。
笑容如蓝色玫瑰般美丽,平静得宛如未被触碰的湖泊。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无面者瞬间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是个棘手的家伙。
“你就是那个当众杀掉我的幻象的连环杀手,对吧?多亏了你,我头疼了好一阵。花了大概十分钟才想出解决办法。”
“有意思的说法…… 那么,你想出办法了吗?”
“嗯。我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看来你迫不及待地想吹嘘一番…… 如果你这么想告诉我,为什么不跟我分享呢?”
这个问题是出于真心的好奇。
毕竟,什么样的蠢货会把自己所有的计划和秘密都透露给潜在的敌人呢?
但凯伦立刻开口了。
“你的能力是改造人体。当满足某些条件时…… 你就能自由操控肌肉、压缩骨骼,甚至能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变成凯伦的模样。”
“…… 你是怎么猜到的?”
说真的,她是怎么猜到的呢?
直到现在,这个秘密从未被人识破。
其他人都做出了错误的假设,比如以为是通过魔法伪装或者使用分身,完全错过了核心真相。
仅凭表象应该是不可能推断出来的。
凯伦模仿着切牛排的动作说道。
“我做了些解剖。”
“你切开了尸体?”
“嗯。他们的内部结构扭曲得很奇怪。骨骼和肌肉的数量与年龄、性别明显不匹配——这不可能仅仅用折磨来解释。”
“……”
无面者感到一股微妙的寒意爬上心头。
这不是恐惧——她早已根除了这种情绪。
不,这种感觉是对危险的警觉。
解剖…… 这说得通。
虽然解剖尸体因为被视为对死者的亵渎而属于禁忌行为,但时不时还是会有人偷偷进行。
一些急于寻找答案的人,可能会选择切开尸体之类的方法。
这种事在黑暗巫师中尤其常见,所以也算不上特别令人震惊。
但推理过程——仅仅通过识别年龄和性别比例的差异就能察觉到内部扭曲——这需要数据支持。
需要通过解剖大量不同年龄和性别的尸体,并对其差异进行分类整理,才能收集到这些数据。
对无面者来说,凯伦所坐的那堆杂物,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座头骨山。
凯伦的一句话,就揭开了她大规模谋杀和解剖的历史。
“…… 你杀了多少人?”
“你突然说什么呢?我送进冥河的朋友加起来都不到十个。别无端指责我。”
“那也就是说,你有专门的执行者去做那些脏活?”
“我理解你的误解,但我知道这些只是因为我太聪明了。凭借信息和计算能力,人们甚至可以重构一本完全烧毁的书的内容。”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们继续…… 我看到过你接近我的幻象朋友的记录。你故意靠近他们,然后先用匕首刺他们的脾脏。看来这不是一种你能远距离使用的能力,对吧?”
“嗯,也许吧。”
“那你像个刺客一样悄悄潜入这里就说得通了…… 如果近身刺杀是触发条件,你当然会发展出类似刺客的技能。”
“……”
还好,一切都还好。
无面者安慰自己,她的能力可不只是这些。
只要她最关键的秘密没有被发现——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对吧?现在,你是怎么一直逃脱而不被抓住的呢?还有,你怎么能如此自信地独自站在我面前?想不想听听我关于这是怎么做到的有趣假设?”
“你把我叫到这儿,就是为了主持这个问答节目吗?”
“这不是你的身体…… 对吧?这属于别人,对不对?你的能力实际上还包括‘远程控制’。就像我用幻象控制傀儡一样,你是个‘操纵者’,控制着你刺伤的人。”
“……”
她被识破了。
在远离仓库的某个地方,无面者的真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她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地被揭开了。
羽化能力是一种超越常规认知的力量。
预测别人的羽化能力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种羽化能力都基于荒谬的条件和不可预测的能力。
也没有任何学术领域或学派系统地研究和记录羽化能力。
因为那只是无用的推测——没有实际应用价值的空洞猜想。
但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猜到了呢?
她从哪里获得了这种广泛得几乎难以理解的洞察力?
难道她活了几个世纪,一直在想象和剖析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能力,同时…… 切开尸体?
“我见证过许多战斗——紫色和黄色巨人的交锋,通过后方战术指挥化解危机,以及与催眠的强大控制进行的斗争……”
凯伦回忆起这些愉快的回忆时,笑容加深了。
她是在虚张声势吗?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但如果假设这次对话是真实的,那意味着……
关于疯狂巫师的公开信息如下:
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因其非凡的天赋引起了塔主们的注意。
他加入了紫魔法塔,在隐居一段时间后,最终在世界上崭露头角。
但如果这不是全部的故事呢?
“吞噬恐惧的尸花”是通过借用他人的身体复活的。
如果疯狂巫师也是如此呢?
突破罗迪厄斯的防线,施展与其年龄不符的魔法力量,甚至他在政治活动中的手段如此娴熟,以至于立刻在二王子的派系中占据了核心地位……
那种令人不安的知识和洞察力。
如果他实际上是一个几百岁的女巫,一切就说得通了。
无面者操纵她的傀儡露出嘲讽的笑容。
她轻蔑地笑了起来,装作自信满满,就像一个观众在嘲笑小丑的表演。
“这故事真有趣。那么,真正的对话什么时候开始……”
咔哒。
舞台灯光熄灭了。
乌云突然聚集,遮住了阳光。
从天花板缝隙射进来的光线消失了,仓库被一种不自然的、压抑的黑暗笼罩。
在阴影中,一双深红色的眼睛发出不祥的光芒,仿佛能剖析所有的欺骗,揭示出真相。
“这才是真正的对话。一个警告。”
“……”
“我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我能做你做不到的。有时候我甚至可以是一只残忍的小猫。但现在,我会做一个绅士。退回去,把手缩回去,雷德本。”
否则——
就在这时,仓库门轰然被撞开。
一位身着银甲的骑士满脸急切地冲了进来。
“——凯伦!!”
“西——西塞尔!你怎么找到…… 西塞尔,快离开这儿!我没事的!呃啊?!”
“……”
一阵停顿。
仅仅几秒钟。
然后一切都变了。
瞬间,站在无面者面前的大巫师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
无面者的大脑一片混乱,努力想要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这是怎么……
自从听说凯伦被绑架后,西塞尔就一直没脱下过她的铠甲。
她需要做好准备,一旦收到任何消息就能立刻行动。
她把双手巨剑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一种有纪律的姿势等待着,确保自己的身体不会倒下。
她陷入了沉思。
在时间的重压下,思考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
无数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此起彼伏,但最终总是归结为两个担忧:凯伦的安全和她的最后一片叶子。
只剩一次挥动的力气了。
也许医生错了。
也许不知怎的,她还能再鼓起一次力量。
短暂的希望之光让她振作起来。
但如果下一次挥动真的是她的最后一次…… 那又怎样呢?
她的生命就会这样结束吗?
这些问题折磨着她。
她能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
仿佛某个邪恶的存在察觉到了她内心的动荡,想要加以利用。
她感觉仿佛能听到一个无辜年轻女孩在她耳边低语。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放弃,然后逃跑呢?
“不。这不是我愿意做出的选择。”
为什么呢?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为什么不消失在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在一个小村庄里当一名舞者,这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我会很开心。但我会后悔。”
如果你死了,就不会有遗憾了,一切都会结束。
“……”
这些低语很有说服力。
如果她死了,就不会有遗憾,也不会有牵挂。
但那么,她为什么如此甘愿冒生命危险呢?
是像一直以来那样出于惯性吗?
她只是在沿着别人期望的道路艰难前行,盲目地朝着他们目光所指的方向前进…… 吗?
“不。不。我的决心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已经改变了。
所以她忍受着。
她忍受着一切,坚信在挣扎的尽头会有幸福等待着她。
她将自己的每一丝灵魂都倾注在对荣耀的追求中,赢得了名声,填满了那面“荣耀之墙”。
然而,这面墙似乎永远无法真正填满。
“因为每次我填满它,这面墙就会变得更大。它不断地延伸。然后我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即使我去屠龙或者劈开天空,‘荣耀之墙’也永远无法真正被填满……”
尤伦斯托女伯爵永远不会满足,她会一直用画笔重新描绘那面巨大的墙。
这就像无间炼狱的惩罚,会一直持续到死亡。
这位逐渐被这无情循环吞噬的女骑士,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然后她转移了目光。
“很奇怪,不是吗?尽管我获得了所有的赞誉,但我从未感到过快乐。现在我明白了原因。我试图填满的那面墙…… 从来都不是我的。那是我母亲的‘荣耀之墙’。”
当她再次看去时,她看到了别的东西——一小堆脆弱的泥土。
那是她自己的墙,如此渺小,以至于几把荣誉就能让它感觉完整,却又如此脆弱,仿佛一脚就能将它踢倒。
“现在,我要填满我自己的‘荣耀之墙’。而实现这一目标的第一步就是拯救我的朋友凯伦。如果我能把那枚奖章挂在我的墙上…… 我愿意为此冒生命危险。”
这就是原因。
即使“勇气锦标赛”决赛的召唤与揭示凯伦位置的报告同时到来,西塞尔·尤伦斯托也没有动摇。
她对赢得锦标赛没有兴趣,也不想获得英雄的称号或延长自己的寿命。
她现在所追求的是拯救朋友的荣誉。
西塞尔把双手巨剑扛在肩上,坚定地站着。
她面前的道路清晰可见,而这次,她所追求的荣耀是属于她自己的。
“等等我,凯伦……”
这位骑士踏上了营救公主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