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珩一时无语,“沈昭宁。”
“别和我说话。”
沈昭宁有些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女人真不为所动,陆聿珩彻底哑火。
他本也没打算让她做些什么,就逗逗她,她这么大反应,好像他是洪水猛兽,心里一下不是滋味起来。
“把你手里的筹码给我一些。”闷了半晌,陆聿珩还是开口。
沈昭宁看他一眼,没有理会,陆聿珩直接上手,取出了十万筹码。
“陆聿珩,你干什么?”
沈昭宁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大步离开。
只见他去到聚集在角落内的人群,过了会儿再回来,手上已经空空。
沈昭宁一脸疑惑,陆聿珩拉起她就朝着对面街区一条小巷子里大步而去。
巷子里蹲着几个抽烟的男人,见有人过来马上防备地站了起来。
“带我见你们老大。问路的。”
陆聿珩说完,示意沈昭宁给钱,沈昭宁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她知道陆聿珩不是乱来的人,他也是个商人,不划算的买卖他更不会做。
可这两人嫌弃沈昭宁第一波给过去的筹码太少,直接上手抢了一把,这下子,几乎一小半的筹码都给了过去。
沈昭宁心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瞪向陆聿珩。
陆聿珩倒是乐得看沈昭宁出血,眼底倒是生出几分幸灾乐祸。
“没事,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这么厉害,再赢回来就是。”
“陆聿珩,你在玩儿什么把戏?”
“我是在帮你。”
陆聿珩和沈昭宁的小声嘀咕还没完,两人就把他们带到了巷子内的一间小房子内。
房间里面有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坐在宽大的藤椅里,桌前堆满了借条和筹码。
“要问什么,问吧。”他苍老的嗓音很有气场。
沈昭宁看向了陆聿珩,陆聿珩这才介绍道:“这位是朱七爷,整个赌城,没有他不知道的人。”
打听任何事情,用钱最快。
陆聿珩分发了十万筹码,获得了不少信息,所有人都告诉他,这赌场内的事情,都可以问朱七爷。
朱七爷是以前这里的荷官,如今在新手区做借钱的生意,算是清闲养老。
而且这些赌徒都奉他为神,遇到生死攸关的事情,只要求到朱七爷一丝开恩,那就还有转圜余地,因为他和赌场老板关系匪浅。
“我要找的人,叫闻人靖。”沈昭宁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她之所以没有用陆聿珩的方法找人,就是因为害怕打草惊蛇。
再说,闻人靖躲在这里,也未必会用真实的身份。
朱七爷的手指在筹码上轻轻敲打,许久都没有出声。
沈昭宁心里沉了沉,她和陆聿珩目光交汇,对方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有了变化,气氛也跟着有些紧张。
朱七爷肯定知道什么。
朱七眼皮终于抬起来,盯着沈昭宁仔细打量起来,“小丫头,你找闻人靖做什么?”
“他一直下落不明,我有个朋友担心他,一直在找他。”
“你来到这种地方找人,就只为了朋友?小丫头,你的动机不成立啊。”
朱七的椅子摇了摇,他扶着拐杖,很慢地起身。
他身材矮小佝偻,要仰着头才能看到沈昭宁的脸。
但一看到这张脸,就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真是……太相似了。
不仅仅五官相似,就连说话的感觉,也令人熟悉。
“小丫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朱七有些失神,不由问她。
沈昭宁觉得朱七看她的眼光有些奇怪,但还是将自己的名字如实相告。
“你也姓沈?”
朱七声音有些诧异,浑浊的眼球忽然泛着些光彩。
沈昭宁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陆聿珩注意到了她的反应,立即接过话头:“朱七爷收钱办事很公道,做生意长了,自然守信用,所以这里的人才会找您。”
朱七回神,微微笑了,露出几颗金牙。
他这才答话道,“闻人靖确实来过这里,就在三年前。现在...”
说到一半,朱七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们这样大胆地打听他,不怕打草惊蛇吗?”
沈昭宁急切的前倾身体:“他现在在哪里?”
“想见闻人靖很简单,”朱七爷慢条斯理地说,“成为赢家,最后自然就能见到他。”
陆聿珩皱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已经进入了d区胜者赛,继续连胜,一直到A区吧。”朱七爷站起身,“到了A区,自然能见到你们想见的人。”
沈昭宁还想追问,陆聿珩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多谢指点。”
离开后,沈昭宁马上甩开陆聿珩的手:“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他明显知道更多!”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已经很被动了。”陆聿珩压低声音。
他虽不清楚沈昭宁在做什么,找的什么人,但都到这种地方来了,这人必然不是善茬。
沈昭宁的目的,显然也不可能是为了朋友。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帮我找人?你怕你就低调点,这样更安全。”
沈昭宁习惯性地反驳陆聿珩,话说出来,才觉得这次自己有点过分。
“我以为找到这个人,你会愿意尽快脱身。但现在看来……”
陆聿珩这次难得情绪稳定,虽然沈昭宁不见得领情,但他还是想帮她完成她要做的事情。
不过看朱七的态度,不论沈昭宁要找的人在不在这里,他们都不可能轻易走得出去。
他说着,声音也黯然了几分,“愿愿还在家里等我们……”
“……”
提起陆愿,沈昭宁心里柔软的部分一下就被扎穿。
她咬住下唇,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挫败:“我是不是很无能?”
沈昭宁是在自语。
她或许太高看自己了,谢关都找不到的人,她又能做些什么?
可她就是不甘心,不想认输。
陆聿珩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动作让沈昭宁有些诧异。
她抬眸,一向刻薄的男人,居然也开始会象征性地安慰别人情绪。
”船到桥头自然直。”陆聿珩的声音也罕见的柔和,“就算我们再也出不去了,就靠你的‘逢赌必赢’一直在这里吃喝不愁,烂赌成性。也挺好的。”
“反正回去后一堆工作,也挺累。”
沈昭宁嘲讽地笑了:”陆聿珩,谁要和你一起烂在这里?”
“那就想办法赢下去。”陆聿珩收回手,瞬时恢复了平常的冷淡语气,“不就是一直连胜吗,确实也有方法,可以一直赢下去。”
沈昭宁似想到了什么,她静静看着男人的眼底,两人相视,心照不宣。
…………
d区最终的胜者赛开始,陆聿珩和沈昭宁是一起的,必须双人参赛。
工作人员检查了他们的筹码后道:“37号桌。”
从沈昭宁连胜开始,她一直注意到周围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尾随。
如今,这些目光正大光明地汇聚在面前,整个桌上的参赛者,都紧紧将目光对准两人。
她低声对陆聿珩说:“我们好像成了靶子了。”
”应该的。”陆聿珩平静地说。
沈昭宁深吸一口气,她有些紧张,虽未开口,但在桌下,陆聿珩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能够赢下去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出千。
沈昭宁能记荷官手上的牌,陆聿珩会算别人手上的牌,不论任何一种玩儿法,他们两个人都能掌控局面。
但最难的是换牌。
陆聿珩的手法很快,在入场前,他仔细教了沈昭宁一次,没想到沈昭宁很有天赋,一次就学会了。
“别怕。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换牌。”陆聿珩靠近她,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们两个人配合,不会有事。”
沈昭宁心跳加速,既因为计划的大胆,也因为陆聿珩突然的靠近。
可能在紧张之中,人会忘记了分寸。
在弥漫的烟草味儿的环境中,他身上残留的高级香水味,格外让人舒心。
“你相信我吗?”鬼使神差的,沈昭宁轻声问他。
陆聿珩直视她的眼睛,只淡淡“嗯”了一声。
比赛开始前两人还都有些慌,可比赛一开始,他们的默契度却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d区胜者赛的胜者赌客个个凶狠老练,全员都在针对他们。
第一局德州扑克,沈昭宁凭借惊人的记忆力记住了所有发出的牌,陆聿珩则通过对手的下注习惯计算他们的手牌概率。
当关键牌发出时,沈昭宁利用发牌的瞬间,将袖中藏好的牌换掉了自己的一张。
陆聿珩立即加大赌注,败退了其他玩家。
他们就这样一局一局地赢了起来。
沈昭宁的记忆力和手法,加上陆聿珩的计算和心理战术,形成了天衣无缝的配合。
每当有人起疑时,陆聿珩就会用言语分散注意力,或者故意犯错让对手赢一小局。
六小时后,他们终于赢得了d区的最后一场比赛。
沈昭宁的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紧张而微微发抖,陆聿珩的眼下也浮现出青黑。
工作人员递给他们新的筹码和c区的通行证:“恭喜你们进入c区。休息室在左边,半小时后c区比赛开始。”
走进休息室,沈昭宁几乎瘫倒在沙发上。
陆聿珩锁上门,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监听设备后,才在她对面坐下。
“太刺激了。这么连胜,我会良心不安的。”沈昭宁揉着太阳穴。
陆聿珩递给她一瓶水:“还有十个小时,我们要赢三十三场。”
沈昭宁喝了一口水,忽然问道:“陆聿珩,你这么拼,究竟是为了出去,还是为了帮我?”
当然是为了出去。
沈昭宁心里有答案,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想问。
刚刚两人在赌局上都太拼了,也太默契了。
默契到,沈昭宁一瞬间觉得,陆聿珩是真心地在帮她。
其实以陆聿珩能算牌能出千的技能,他自己一个人杀出去,也不是难事。
只是沈昭宁就困难了点,她还要找人。
这样看来,如果只是为了出去,沈昭宁算是个拖后腿的。
“是帮你,但我也要出去。”陆聿珩淡淡道。
确实,这两者没什么冲突,沈昭宁问得有点愚蠢。
沈昭宁没有接话,默默喝水。
“闻人靖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拼?”陆聿珩忍不住又问。
沈昭宁这次语气平静,“他不值得,但有人值得。”
“谁?”
陆聿珩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高大的,开着劳斯莱斯的小白脸。
这闻人靖,是他的朋友?
“我自己。”沈昭宁笑笑。
说完便闭上双眼,她要彻底休息一阵。
陆聿珩无言,这女人又耍他。
与此同时,在赌场顶层的私人办公室里。
朱七爷看向坐在阴影中的男人:“这次来找你的人,应该不是那边的人,我看她只是个小丫头。”
阴影中的男人缓缓吐出一口烟:“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但我觉得,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朱七爷叹气,“看在我的面子上,打发她走吧。”
男人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太晚了,七爷。这里的规矩,游戏已经开始,就得玩到最后。”
……
已是第二日深夜。
沈昭宁的指尖在赌桌下微微发抖。
连续十八个小时的赌局,她和陆聿珩从d区一路杀到了A区,整个人体力精力也严重透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现在,她面前堆着如小山般的筹码——三千七百万,足够买下城郊一栋楼。
“恭喜二位成为今晚唯一连胜到A区的客人。”戴着金色面具的荷官声音冰冷,“不过按照规矩,我们需要进行最终验证。”
沈昭宁脸色骤白,余光瞥见陆聿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男人依旧镇静地开口,“验证什么?”
“当然是验证二位是否...公平竞技。”荷官拍了拍手,四名黑衣壮汉立刻围了上来。
沈昭宁被一只手强行按住了肩膀。
“查查那个女人。”荷官对身旁的人说,“她的手,不正常。”
沈昭宁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眸,突然看到了荷官身后那面正对自己的玻璃,那是单向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