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也学着小药童的动作戴好口罩，心中暗喜。
果然，小孩子就是好套话！
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用温和的语气追问。
“小弟弟，你刚才说的那个病毒，究竟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怪玄乎的。”
小药童闻言，立刻挺起了小胸脯，像个小老师一般，认真地解释起来。
“病毒呀，就是一种很小很小的坏东西！”
“小到我们眼睛根本看不见，也摸不着。”
他比划着，小手在空中抓了抓，仿佛真能抓住什么似的。
“它们就飘在空气里，或者沾在东西上，也可能藏在生了病的人身体里。”
“如果我们不小心，把这些病毒吸到肚子里，或者弄到身上，”
“它们就会在里面捣乱，让我们生病！”
“有时候会像得了风寒一样，发热咳嗽。有时候，还会得更厉害的病，就像现在京城里好多人得的红疹病一样！”
小药童的声音清脆，语气笃定，显然对这套说辞深信不疑。
慕也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看不见？摸不着？还能让人生病？
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乃是太医院院卿的得意弟子，自幼熟读医书，从未听说过世间有如此诡异之物！
若说邪祟作怪，或是瘴气，他尚能理解。
但这所谓的“病毒”，听起来更像是乡野愚民的胡言乱语。
“小弟弟。”慕也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你说得这般肯定，可曾亲眼见过那病毒？”
“世间万物，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只是道听途说，恐怕难以令人信服啊。”
小药童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卡壳。
他确亲眼见过，但都是之前上课的时候看到的，用了那种叫做显微镜的特殊工具。
但他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几位姐姐她们也都看见过！她们不会骗人的！”
“而且，戴上口罩就能挡住它们，这就说明它们是真的存在的呀！”
慕也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戴上布巾就能挡住？这更是无稽之谈，依我看，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而且还浪费这么多物资！”
他这副油盐不进、全然不信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小药童。
这人怎么这么犟啊！简直是一个犟种！明明是为他好，告诉他怎么保护自己，他偏还不信！
小药童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两只小手猛地一拍！
“哼！你不信是吧？”
“好！你跟我来！”
“我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看看什么叫做病毒！”
说着，小药童不由分说，拉起慕也的袖子就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偏房走去。
慕也一愣，倒也没挣扎，正好顺水推舟，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动作迅速，避开院中忙碌的人群，悄悄溜进了那间偏房。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混合着木屑、金属和些许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内光线不算明亮，靠墙的架子上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和零件。
有些东西的造型，慕也甚至从未见过。
这应该就是那些荒山之人捣鼓东西的地方了。
小药童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张靠窗的木桌前。
桌上放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金属架子，上面镶嵌着几片打磨得异常光滑透亮的琉璃片。
“就是这个！”
小药童指着那个架子，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和神秘。
“这是仲嫣姐姐做的显微镜，能看到很小很小的东西！”
显微镜？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词。
慕也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凑近了些。
小药童踮起脚尖，调整了一下其中一片琉璃片的位置，然后开始在桌子上翻找。
“我找找，找个东西给你看……”
他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样本。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向了慕也。
“有了！哥哥，你把手伸过来！”
慕也一怔：“我的手？”
“对呀！”小药童不由分说，拉过慕也的手，就往那琉璃片下面放。
“别动哦！”
小药童调整好焦距，示意慕也凑到另一端的镜片去看。
慕也狐疑地低下头，将眼睛凑近了那小小的窥孔。
下一瞬，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那原本光滑洁净的手背皮肤，在镜片下竟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景象！
坑坑洼洼的纹理被放大了无数倍，而在这些纹理之间……
竟然有无数细小到肉眼无法察觉的东西，在缓缓蠕动！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细长的虫子，有的像微小的圆点，密密麻麻，遍布其上！
“这，这是什么？！”
慕也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的手上，竟然有这么多，虫子？！
慕也甚至能想象到这些恶心的东西在他皮肤上爬行的触感！
他来之前，还捏了几块精致的糕点吃了！
“呕……”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慕也猛地跳了起来，踉跄着冲出偏房！
他像疯了一样，冲到院子里的洗手池边。
池边放着一个陶罐，里面装着略带刺鼻气味的透明液体，旁边还有一块粗糙的胰子。
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舀起那液体就往手上倒，然后抓起胰子疯狂搓洗！
“哗啦啦！”
水声响起，引来了旁边一位正在记录数据的蓝衣护理人员。
那护理人员皱着眉头走过来，语气带着责备。
“哎！你怎么回事？”
“现在水金贵得很！省着点用！”
“我们这胰子里面加了酒精，能杀菌消毒，洗一遍就足够干净了！用不着这么浪费！”
慕也被训得一愣，连忙停下动作，迭声道歉。
“抱歉，抱歉，我，我失礼了。”
他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甚至有些恍惚。
那护理人员见他神色不对，又看了一眼他刚刚出来的偏房方向。
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慕也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被搓得发红的手，脑子里依旧是刚才镜片下那恐怖的画面。
这时，小药童也跟了出来，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哼了一声。
“现在信了吧？”
他拉着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慕也，又回到了偏房的显微镜前。
“来，再看看！”
慕也心有余悸，但还是依言，再次将洗干净的手放到了琉璃片下。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眼睛凑近了窥孔。
这一次，镜片下的景象截然不同。
虽然皮肤的纹理依旧清晰可见，但那些原本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小虫子……
竟然消失了十之八九！
只有零星几个，还残留下来，不过也都不动弹了……
强烈的对比，带来的冲击力，比刚才看到无数虫子时，更加巨大！
慕也彻底惊呆了。
他抬起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那显微镜。
最后看向一脸我就说吧，这种小表情的小药童。
所以那些看不见摸不着，能让人生病的病毒……
真的存在？！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将他过往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医学认知，劈得粉碎！
“我……”他喃喃自语，双眼茫然。
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