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恒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像是刚刚只是睡了个不太安稳的午觉：“……还活着。”
南浔扑上去给了他一下肘子：“你这人可真烦，回来也不哭一场，不抱一下，太没仪式感了吧？”
顾以恒侧了下头，语气冷淡：“真抱你了又不乐意。”
“呃，被你发现了。”南浔摸了摸鼻尖，嘀咕着退回去。
阮墨一边转着手里的箭矢，一边吊着尾音开口：“啧，浪费时间，回来得也太慢了吧？我还以为你真想留在那种地方不出来了。”
顾以恒看了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波澜：“我回来，不是为了你。”
“我也没让你为了我。”阮墨勾唇，半点不生气，反倒轻笑着弹了弹指尖的箭，“只是提醒你，别总在梦里忘了现实多烂。”
阮清逸轻轻笑了声，看似无意地替顾以恒拍去肩膀上沾着的灰尘：“回来就好。”
简单一句，像一滴水落入寂静湖面，不惊不扰，却足够温暖。
顾以恒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回应，眼神却落在了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眼前这些人，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每一个，都不是轻易倒下的类型。
琳梵揉着太阳穴，情绪依旧未曾完全平稳：“现在所有人都脱离梦魇了。”
她顿了顿，低声，“碎黯晶应该就在附近。”
“不过——”她扫视四周，眼神微冷，“梦魇域开始卸下伪装了。”
她话音一落，街道尽头的光忽然灭了。
原本温暖的橘黄街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地面开始裂开，街道像是一张布景，被风掀起皱折。墙壁上的画，店铺里的招牌，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某种外力抹除存在的痕迹。
简司抱着婼婼退了一步，他侧头看向琳梵，低声：“这地方，彻底变了。”
阮墨轻哼一声：“别说是人了，连一点『情绪』都不剩。”
“这才是梦魇域的本貌。”阮清逸低声补充，“而我们越接近核心，梦魇就会越彻底。”
琳梵望向前方，一条通向深渊的长路，正缓缓展开，像是一张张等待他们签字的空白契约。
“你们还记得吗？”她忽然开口，“之前周年庆时，梦魇域入侵时出现的那些人……他们是『忠诚者』。”
她抬起眼，声音冷静却带着某种压抑的寒意：“他们忠诚的对象究竟是什么？阮清逸你也说了，他们来自于梦魇域…可我们并没有遇见。”
“还是说他们忠诚的是……那个…真正创造梦魇域的东西？”简司喃喃地补了一句。
顾以恒转头，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被引导着往那里走。”
没人否认。
空气变得彻骨冰冷，梦魇域低低地哼着不成调的呢喃，像是无数张脸藏在黑暗深处，轻声道：
『欢迎回家』
那声音轻极了。
却像一记低语，轻轻缠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街道尽头是一条扭曲的石阶路。
它没有起点，也看不见终点。像是被强行拼接的空间断层，浮动着模糊的光影，有些地方还是温馨小镇的模样，有些地方却像废墟，被情绪淹没，被黑暗吞没。
没有人出声。
顾以恒走在队伍最前，表情冷静如常，步伐稳得像是根本没经历过那场梦魇。
南浔紧随其后，双手环着水晶球，不再像以往那样吵闹，偶尔低头看婼婼是否跟得上。
简司抱着婼婼，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她受到惊吓。他的眼神始终在扫着四周，尽管脸色有些苍白，但他没有说一个“累”字。
阮清逸走在中间，风衣微扬，姿态优雅而从容。哪怕周围景象已经开始逐渐崩塌，他也只是微微抬头，看着天边碎裂的星光。
阮墨则是最后一个，箭缠在手指上，不紧不慢地旋着。他眯着眼，看着前方那逐渐变得荒芜的道路：“这地方啊……终于开始卸妆了。”
“不过卸得太慢了点。”他懒懒地说，语气吊儿郎当，“等着我们一张张掀开它的脸皮，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你不觉得像剧本吗？”南浔忽然轻声道，语气还是温柔的，但却带了一点讽刺的跳脱感，“我们经历梦魇，醒过来，然后它就改装换面，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会醒。”
“不是像，”琳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它就是。”
简司轻轻抱紧婼婼，眼神愈发坚定了一些。
阮清逸看了她一眼，像是无声回应：“梦魇是有意识的。它从不是一片混乱的空间。”
“它会观察，学习，模拟——最可怕的不是它能入侵梦境。”他顿了顿，语气温和，“而是它能……编织你以为『真实』的东西。”
琳梵没接话，她只是缓缓走在阮清逸侧边，手指始终握着双刃的柄，步伐稳得像是踩在刀尖上。
“前方好像有点动静。”简司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压低。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远处，是一座断裂的楼阁，像是曾经辉煌却被遗弃的庙堂。墙面残破，藤蔓缠绕，但在最中央的石碑上，依旧刻着几个清晰的字。
南浔眯了眯眼，看不太清。
直到顾以恒走近几步，冷声道：“……『荣誉』？”
“这字，是什么意思？”她皱眉。
“它希望我们相信——”阮墨忽然出声，语气讽刺，“那些沉沦的人，最后仍是光荣的。”
“你看看这个梦魇域……是不是所有东西都要披上点冠冕堂皇的名字。”
“忠诚者，归宿，家园，荣誉……”他歪头笑了笑，“可最后都只是一堆被洗脑的傀儡。”
没人回应。
但所有人，神色都沉了下来。
琳梵却没有看那石碑，她的目光落在了道路尽头的一座斜斜裂开的拱门前。
那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雾。
她低声道：“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碎黯晶……应该就在那之后。”
“准备好了吗？”
顾以恒抬眸，语气淡漠却清晰：“要是没准备好，现在也没时间准备了。”
简司点头。
阮墨耸肩：“早就准备好了啊。”
阮清逸只是轻轻开口：“一起。”
南浔深吸了一口气：“哎呀呀……那就继续往前走吧。”
他们并肩踏入那扇门，没有一丝犹豫。
也没有退路。
碎黯晶所在之地——
也是梦魇域的，真正【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