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蛛一进肌肤，钻心般的疼痛便传来。
沈青筠没撑住这阵剧痛，从床上滚在了地上，脑袋嗑在了桌角。
她紧咬着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她不能让疼痛吞没她的意识，她若是晕过去了，那裴清序彻底没办法了。
沈青筠不知道这阵疼痛持续了多久，她只觉得很长，很长，像是有几辈子那么长。
终于，在血魔蛛穿破她的肌肤后，那阵疼痛才消失。
沈青筠看着那比先前大了好几倍的血魔蛛，露出了开心之色。
她将血魔蛛抓了起来，另一只手在裴清序的胳膊上划了一刀，再滴上几滴她的血液，将血魔蛛放在了上来。
不用沈青筠多做什么，血魔蛛就顺着钻进了裴清序的肌肤中。
裴清序的胳膊瞬间肿了起来，越来越高，接着，便是他的腹部，越来越大，像是即将临盆的妇人。
裴清序样子的模样，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了，他像一只气球，即将爆炸的气球。
但沈青筠却没有一分担心之色，反而还怀揣着期待。
因为眼前的画面，代表了成功。
血魔蛛正在给裴清序换血，换上她的血。
唯有这样，血魔蛛才能彻底解清裴清序体内的毒，才能让裴清序苏醒。
沈青筠仔细观察着裴清序的变化，哪怕她现在的情况很差，随时能够晕过去，她也要撑下去，直到血魔蛛换血完成，她才能倒。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裴清序渐渐恢复原样，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多了些血色。
沈青筠心中的石头，才算放了一半下来。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将血魔蛛从裴清序的体内逼出来。
沈青筠穿上衣服，来到裴清序的身后，将内力渡到裴清序的体内。
“噗——”
还未开始，沈青筠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沈青筠的第一反应，便是幸好没有吐在裴清序的身上。
沈青筠没有功夫去擦唇角的血渍，她想要去拿药，但手颤抖得厉害，刚抖出一颗药丸，药丸就滚落在地。
沈青筠只好再重复这个动作，终于在第三次，成功倒出了一颗药丸。
沈青筠将药丸吞下去，先前那股不适瞬间消失，沈青筠趁着药效，再次为裴清序渡内力，完成这最后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青筠已经不知道喷了多少次血了，在她即将要倒下的时候，她终于完成了这最后一步。
沈青筠还没来得及查看裴清序的情况，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门外，子书落和药老在来回踱步。
子书落急得满头大汗，一直念叨着怎么还不出来。
“老头子，你说一句话啊，青筠这都进去一晚上了，眼瞅着现在天都亮了，怎么还没出来啊？”
药老不比子书落的担心少，他抓着他本就没多少的白发，说道：“我怎么知道啊，青筠说让我们放心，那我们就只能相信青筠。”
“这么久，若是要治好，早就治好了，青筠都出来了，要是治不好，青筠也该出来了，现在不见青筠，房间里也没什么反应，不会两个都出事了吧？”子书落想到这一点，就恨不得冲进去。
当然，他也冲过去了。
只是在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药老的想法，和子书落的差不多，他沉思了几秒，说道：“我们进去看看！”
但为了保险，药老在门口喊了一句：“孙媳妇，我们能进来了吗？”
药老和子书落等了十几个数，见里头没有反应，他们对视了一眼，想要将门推开，却发现根本推不开。
“坏了！”药老道。
“我来！”子书落对着那扇门挥了一掌，门被震得四分五裂，倒在地上。
子书落瞬间进入房间，向床边看去。
但第一注意到的点，不是床上的两个了，而是那被鲜血染了半边的被子。
接着，便是脸色惨白，唇角还沾着血的沈青筠。
这不用猜了，一看便知道那些血是出自谁的。
“青筠！”子书落急忙来到床边，此刻他顾不得上什么男女礼仪了，他伸手去把沈青筠的脉搏。
药老在子书落给沈青筠号脉的时候，就在查看裴清序的情况。
他的眼里先是震惊，随后是惊喜，再是疑惑。
清、清序，居然好了？！
不但毒解了，那吃了补血丸的副作用，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除了有些虚弱外，他现在就是一个很健康很健康的人了！
药老转头看向子书落，见子书落双手颤抖，脸色难看，他心里虽有准备，但真当他得知真相那一刻，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沈青筠居然死了……
药老再次看了眼裴清序，他好像知道裴清序为什么会“死而复活”了。
因为那是青筠拿命换来的啊！
“爷爷，我们是在做梦，眼前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是吗？”子书落轻声道。
药老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可以，爷爷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清序活了，他很开心，但这是青筠拿命换来的，现在青筠死了，他怎么能开心死了？
等清序醒了，他怎么跟清序交代？
以他的性子，得知青筠的消息后，一定会紧随其后，跟着她去。
谁也拦不住他。
“青筠她……爷爷，你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子书落目光祈求，看着药老。
药老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若青筠还有一口气，我可以尝试着去救青筠，但现在，青筠一点生命象征都没了，我不是神仙，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本事。”
“我们先、先将沈青筠放到她的房间吧，等清序醒了，我们再想想该怎么办。”药老虽和沈青筠接触的时日不长，但早就将沈青筠当成了家人。
沈青筠的死，他也很难受，也很自责。
若是他没将血魔蛛拿出来，那青筠就不会死，他再和青筠好好聊聊，没准两个人都能活。
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他无比愿意，成为这要死的人。
而子书落，也和药老是同样的想法。
非得死一个人的话，他希望是他。
裴清序是三天后醒过来的，他的脑袋还有些晕沉，但人已经下了床。
但他很久没有活动，导致他还没走一步，就摔在了地上。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子书落的注意，他端着药开门，正好看到从地上起来的裴清序。
他眼里闪烁着欣喜，说道：“清序你醒啦？爷爷还说你最快也得大后天醒来呢。”
裴清序“嗯”了一声，问道：“琼琼呢？”
见裴清序第一句便是问及沈青筠，子书落的眼睛瞬间黯然下来，不敢直视裴清序的眼睛。
“青筠她、她……”
子书落的反应，让裴清序很不安，加之他一直以来做的那个噩梦，他现在很害怕这个噩梦是真实存在的。
琼琼为了救他，死了。
“她在哪？告诉我。”裴清序抓着子书落的衣领，眼神寒冷，没有一点温度。
“青筠她睡着了，她要休息，清序你先喝药吧。”子书落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你在骗我。”裴清序一眼就看出了子书落的伪装，他推开子书落，踉跄着往门口走，哪怕撞到桌脚，他也不觉疼痛。
他浑身都在颤抖，发冷。
他很害怕他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是他梦境中的一幕。
药老正在门外，见裴清序出来，一身的冷戾，便知他察觉到了什么。
药老抬起一个笑容，挡在裴清序的面前，问道：“清小子醒了？喝药了吗？”
“让开。”裴清序说道。
“呦，清小子脾气这么重了？对爷爷都这么凶啊？”药老试图阻拦裴清序，但裴清序却越过他，走向了另一间屋子。
药老便跟在裴清序的后面，一直和他说话。
但裴清序却没有再回复。
裴清序将整个院子的房间都找了遍，没有找到沈青筠的声音，他脸若冰霜，阴沉至极。
“告诉我，琼琼在哪里。”
药老和子书落对视了一样，子书落正要开口哄骗裴清序，裴清序却先一步说道。
“不要骗我，我要真相。”
子书落瞬间闭上了嘴巴，他没有勇气哄骗，也没有勇气告诉裴清序真相。
药老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孙儿媳为了救你，昏过去了，估计要个几天才能醒，她现在在另一个地方接受治疗呢。”
“在哪？”裴清序追问。
“在……在普陀寺。”药老只能想到普陀寺。
裴清序没有回答，他向门口走去，看样子是要出发去找沈青筠了。
药老连忙喊住裴清序，他道：“清小子你去哪呢？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万一出了什么事，青筠就白……”
药老说到这的时候，连忙捂住了嘴巴。
裴清序冷笑道：“白什么？白牺牲了吗？”
药老没有再说话，他低着头，和子书落一样，不敢直视裴清序。
裴清序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哪怕在他面前的，是他亲近的人，他也无法再忍受下去。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
子书落受不了了，这么瞒着也不是事，他说道：“在地下的冰室，冰棺中。”
听到那句“冰棺”，裴清序的身形晃动了下，险些摔在地上。
“什么？”裴清序不相信。
“青筠她……离开了我们。”子书落的语气有些哽咽，“我和爷爷本想瞒着你，等你恢复大半，再和你说。”
“救我，是吗？”裴清序的心抽疼，疼得他呼吸不上来。
原来，他的梦，是真的。
琼琼为了救活她，付出了她的生命。
“我知道你现在很自责，很愧疚，有想和青筠一起走了的心，但是，清序你要知道，你的命是青筠以她的性命为代价，救回来的，你若是死了，青筠就白死了。”子书落见裴清序的眼里闪烁着决绝之色，立马说道。
“她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裴清序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若他的前半生，是靠着成为人上人为目标，去活着。
那他的后半生，就是以沈青筠为理由，好好活着。
现在支撑他活着的动力没了，那他留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思呢？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早点告诉你，青筠她中了寒霜蝎，若是我们能找到寒霜莲，不管后面有多糟糕，青筠都不会去世，是我老头子的问题，我该死啊！”药老无比愧疚道。
“寒霜莲？”裴清序没想到沈青筠竟然还中了寒霜莲。
他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
他作为她的爱人，竟然连这一点都不知道，都没有发现，他配吗？
配成为她的夫君吗？
裴清序不怪任何人，他只怪他自己。
裴清序苦笑了好几声，转身向冰室走去，药老和子书落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但他们不敢跟近，他们怕他们的行为，会刺激到他，更让他产生自尽的想法。
裴清序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冰室去的。
越是靠近冰棺，他的腿越是发软，直打颤。
他在离冰棺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不敢贴近了。
他心里认为，只要他没看到，那沈青筠就还在，就没有离开他。
裴清序的脑海中闪过一帧帧他和沈青筠在一起的画面，从沈青筠拦马车，到她背着他，几乎是爬，爬出墓穴，他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滴落在地面上。
他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除了呜咽，发不出一句声音。
药老和子书落看着裴清序这副模样，心又难受，又发疼，几乎要窒息。
他们没有资格去劝说他，若要追究下去，他们也是杀害沈青筠的一员。
终于，裴清序下了决心，他没有起身，就怎么一跪一跪地跪向冰棺旁，他看着冰棺中那张熟睡的容颜，伸手向她的脸上摸去。
他的眼眸满是温柔，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吵醒冰棺中的人儿。
他轻声道：“你素来怕冷，怎能承受得住。”
他对着沈青筠的手哈气，试图将沈青筠冰冷的手恢复到正常体温。
但眼泪却一颗又一颗滴落下来，让她本就冰冷的手，更加冰冷。
他只能更努力地去哈气，一直说着“对不起”。
最后，他低头，额头抵在沈青筠的手背上，低声道：“地狱太冷，琼琼，我来陪你。”
说罢，他拔下沈青筠发间的簪子，向他的脖颈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