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抬头,撞进他霜雪般的瞳孔:师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执念困心,人妖皆然!
执念?他掐住我手腕,你可知他复活井中妖物需用何物?人心——还有龙族逆鳞!
我既应下此事,便自有计较。我却梗着脖子不退半步,他保不再滥杀,我保他平安,如此而已。
与狐妖做交易?云岫忽而松手,袖袍扫落案上镇纸,妖族最是无常,你这蠢话,可敢对昊宸太子再说一遍?
我浑身剧震,令牌在掌心压出深痕。玉阶下传来细碎议论,不知何时已聚了满殿弟子。
强撑着拱手行礼,声音却比昆仑的雪更冷:仙君放心,我以性命为那狐妖作保。他若再犯,我愿与他同罪!
云岫闭目良久,喉结滚动着未出口的斥责。
我转身时,余光瞥见他袖中攥着的锁妖链。
踏出殿门时,我下意识的去抚摸腰间玉佩,这才惊觉早已被溯夜夺去。
弟子们的行礼声此起彼伏,我却充耳不闻。夜风卷起发间银鳞坠子,恍惚又听见溯夜尾音里的勾魂笑意。
昊宸太子的婚约诏书还压在案底,此刻却显得如此可笑——
天赋异禀的狐妖能被指作私窥天机,而我这龙族公主,竟连保下故人的资格都没有。
昆仑虚殿门紧闭七日,铜环上凝着霜花。弟子们奉的膳食在檐下堆成小山,皆原封未动。
第二日云岫的脚步声在阶前停驻时,我正盘坐在蒲团上调息,指尖掐着的法诀微微发颤。
师妹,你我都没得选。隔着殿门,他的叹息混着风雪渗进来,既那狐妖是你故人……便依你所言,仅此一次。
我闭眼压住翻涌的灵力,嗓音像淬了冰:多谢仙君。
门外传来灵气暴涨的嗡鸣,转瞬又归于死寂。他话音一转:太子在殿内候着,你……
替我回了太子。我骤然睁眼,指甲掐破掌心,凡间种种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敖月璃如今不过是捕妖司中人,北海公主之位,且搁下吧。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声线撞碎满室寒气:你打算躲我到何时?
我浑身僵在原地,指尖凝的冰棱“叮”地坠地。
那道影子斜斜映在窗前,衣摆飘扬,与记忆中杏花巷里的少年郎渐渐重叠,云岫的气息消失。
凡间事,是苏阮阮暗中复我神识。脚步声逼近,隔着门的温度灼烧着后背。
那时我才明白,她以命相祭,我对她……不过是愧疚。
我骗了自己太久,我也只想做个自在闲人,与……与心爱之人长相守。
我死死攥住裙裾,鲛绡被指甲掐出细密褶皱。
殿外忽起罡风,卷着他急促的喘息:月璃,你……可愿一试?
太子忘了交易?我冷笑起身,你需天后稳固权位,我求靠山庇佑龙族,如此而已。
“轰”地一声,殿门被灵力震开。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昊宸立在光影交界处,玄色衣袍猎猎作响。
那双琥珀色眸子映着我苍白的脸,竟与凡间萧承熠的目光分毫不差。
我别开眼,指尖凝出霜刃:太子无事请回,狐妖之事亟待处置。
他猛然扣住我手腕,掌心滚烫得惊人:你为何要骗自己?明明……
妖族岂敢肖想真心?我反手抽出冰刃抵在他喉间,只求太子莫为难龙族,月璃自当为仙庭效死。
够了!他劈手打掉冰刃,滚烫的掌心贴上我的心口,月璃,你骗不了这颗心!我定能……
师尊的谋划不是正顺遂?我笑着挣开桎梏,龙息在殿内凝成冰晶,我不过是你既定婚约上的棋子,北海龙族的血,比玄冰铁更冷。
话音未落,他突然俯身扣住我的后颈,滚烫的唇重重压下来。
龙息与仙力在殿内轰然相撞,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如鼓,指尖凝起的霜花,却在触及他脊背时悄然融成水珠。
我推开他后退半步,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太子殿下自重!
昊宸却再次上前:本座亲自己的妻子,需要什么自重?
你!我们还没成婚!我转身欲躲,手腕却被他扣住抵在冰凉的殿墙上。
他低头望着我,琥珀色瞳孔里映着我紊乱的呼吸:是啊……在凡间我还没来得及娶你……不过我们可是有了夫妻之实——
那不过是凡人沧海一粟,做不得数!我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他忽然捏起我的下巴,指腹碾过我紧咬的下唇,这个动作熟悉得让我浑身发僵——
分明是萧承熠每次逗我时的习惯:孩子可还在星渊里,以我的真魂养着……你……不打算去看看他?
凡人怎可入星渊?我脱口而出,却在看见他唇角微扬时猛地怔住。
公主府那晚,若璃是凡人,他指腹划过我腕间若隐若现的银鳞,但萧承熠可不是凡人。
我猛地抬头:你……一直在戏耍我?
并非。他低头鼻尖触到我颤抖的睫毛,声音轻得像落雪。
我倒是觉得,凡间那些时日,才是最真实的你我——不用顾忌龙族责任,不用算什么天廷权术,只是你和我。
你若真想忘了我,为何不喝云岫给你的忘情露?
他笑了笑,拇指抹去我眼角将落的冰晶,你当真不打算去星渊看看他?那孩子生下来便攥着你的龙鳞,哭得像条小银龙——
你真的用自己的真魂,强行让他渡劫飞升?
昊宸忽然握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滚烫的搏动:龙族真魂若散,便是灰飞烟灭。但你可知,凡人历劫时,你的真魂碎片落在我掌心——
他展开手掌,银蓝光芒中躺着半片龙鳞,边缘还凝着干涸的血迹。
我猛地抽回手,后背抵着墙滑坐在地。原来那些被泪水浸透的夜晚,从来不是错觉——
我的真魂在天劫下支离破碎。而他……竟用仙力将碎鳞一片片拼回,用自己的真魂温养着我们的孩子?
月璃,他蹲下身,指尖掠过我冰凉的手背,你总说龙族血冷,可你在凡间为我熬药时,你替我补衣时,针脚歪斜,却偏要嘴硬说‘本公主女红天下第一’——
他忽然笑出声,又红了眼眶,那时我就想,管他什么天廷权术,管他什么四海八荒,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