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击着刑侦总队大楼的玻璃幕墙,徐麟站在技术科门前,掌心的铜钥匙压出几道红痕。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像极了刚才监控里自己身体闪烁的像素碎块。
“徐队,您该看看这个。”技术科小李的声音带着异样的颤抖。
会议室的投影幕布上,正循环播放着物流园监控的诡异片段:当徐麟触碰齿轮模型的瞬间,他的右肩突然变得半透明,像素颗粒如雪花般簌簌坠落,两秒后才恢复正常。更骇人的是,监控时间戳显示这段画面拍摄于三天前,却在今早突然覆盖了原有的执法记录。
“这是……故障?”徐麟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警徽边缘——那里有一道肉眼难辨的齿轮纹路,此刻正微微发烫。
“不像是故障。”小李调出后台日志,“系统自动触发了‘异常数据清洗’程序,试图覆盖这段记录,但被我们拦截了。徐队,您还记得上周三处理的那起追尾事故吗?现场所有行车记录仪都显示您当时在指挥交通,但警务通记录里……”
“我当时在省厅开会。”徐麟接过话头,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他想起那天在事故现场捡到的银戒——戒面刻着“47”,如今正躺在办公室抽屉深处,与老队长给的铜钥匙并列摆放。
手机震动打断思绪。匿名快递的包装盒上没有寄件人信息,拆开后却掉出一件皱巴巴的病号服,领口绣着“xx市脑科医院307床,徐麟,植物人,入院时间:2025年3月1日”。布料摩擦间,一张泛黄的诊断书滑落:“患者因车祸重度昏迷,脑电波异常,建议接入‘城市模拟计划’实验系统……”
“徐队?”小李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像是隔着水幕传来。徐麟盯着诊断书上的签名——那是他的笔迹,却比现在苍老十岁。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竟看见三个同事同时从不同方向走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困惑的神情。
“徐队,您没事吧?”林小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右手握着保温杯;而右侧的老张正晃着车钥匙,说要送他去医院;正前方的小王则举着卷宗,提醒他十分钟后有案情分析会。
三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被打乱的磁带。徐麟突然注意到,林小羽左腕的手表表带是黑色的,而昨天他分明戴的是棕色——那是徐麟送的生日礼物。更诡异的是,老张手里的车钥匙链上挂着齿轮挂饰,与“血轮会”成员的纹身一模一样。
“你们……是谁?”徐麟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消防栓上。
三个人同时停下脚步,表情凝固。林小羽的嘴角忽然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队长,您在说什么?我们是你的同事啊。”他抬手看表,金属表带折射出冷光,“现在是2035年6月12日14:23,您该去会议室了。”
徐麟的目光扫过三人胸前的警号牌:林小羽的编号本该是03719,此刻却变成了“RESEt-47”;老张的警号末尾数字在不断闪烁,像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屏;小王的证件照上,五官正以每秒一次的频率轻微扭曲。
现实突然裂出一道缝隙。
他想起穿越初到警局时,老队长曾指着他的警号牌笑:“47号,这数字吉利。”现在才明白,那是实验体的编号。每次破获大案后的“数据卡顿”——比如忽然消失的三天值班记录、同事们对某案件的集体记忆偏差——都是系统在修正他造成的漏洞。
“徐队?”林小羽伸手试图扶他,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内侧新纹的齿轮图案。徐麟猛地抓住那只手腕,触感僵硬如硅胶——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会在加班时偷偷泡咖啡的年轻人。
“你们不是真的。”徐麟的声音在颤抖,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笃定,“林小羽晕血,上次勘察现场时吐在了证物袋上,而你……”他扯开对方的衣领,光滑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金属接缝,“你连呼吸都没有。”
走廊里的灯光突然转为血红色,三个人同时定格,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全息投影。徐麟冲向楼梯间,却发现每层楼的指示牌都在循环切换:1楼是交警队、3楼是脑科医院、5楼是物流园实验室——全是他经历过的关键场景。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远处的城市天际线正在像素化,高楼大厦的边缘泛起锯齿状波纹,像是被橡皮擦反复修改的草图。徐麟摸向口袋,铜钥匙滚烫如烙铁,而内衬里缝着的纸条不知何时显露出来,上面是他的字迹:“第47次轮回,觉醒度49%。”
“很遗憾,没能让你在清除前多清醒一会儿。”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麟转身,看见“老队长”倚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齿轮模型——正是物流园实验室里的那个。对方摘下警帽,露出左颞部的手术疤痕:“我是系统管理员,负责监控你的每一次越界。”
记忆如潮水倒灌。徐麟想起三个月前,老队长退休时塞给他钥匙的场景,对方掌心的茧子蹭过他的虎口——而眼前这个人的手,光滑得像新生婴儿。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徐麟按住腰间的配枪,却发现枪套里空无一物。
“我们?”老队长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的机械纹路,“我们只是更高维度的观察者,想看看一个交警能在刑侦的越界之路上走多远。不过很可惜,第47次实验体的觉醒度即将突破临界值,必须启动清除程序。”
城市在震动。徐麟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背浮现出淡灰色条形码,从手腕延伸至指尖,所过之处皮肤透明如蝉翼,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数据流。远处传来熟悉的交通灯警报声,不是现实中的机械鸣笛,而是某种高频的电子噪音。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淡褐色胎记——那是母亲常说的“天使吻痕”。在穿越后的记忆里,这个胎记一直存在,但此刻,它正在变成二进制代码。
老队长(或者说“它”)发出机械般的笑声:“那只是你给自己的心理锚点,就像你总在口袋里放一枚不存在的铜钥匙——现实中的你,躺在脑科医院307床,右手腕内侧有相同的胎记。”它抬手一指,徐麟的倒影在积水中浮现:病号服下的身体插满管线,手腕上的条形码正在与沙盘中的齿轮印记重叠。
“你在说谎。”徐麟后退两步,鞋底碾碎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齿轮零件。零件内部刻着微缩的城市模型,某个街角的红绿灯正在变成血色。
“是不是谎言,很快就会知道了。”老队长的身体开始分解成数据流,“72小时后,第47次轮回将强制重置。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看着这个世界——包括你虚拟的妻子女儿——和你一起消散。”
积水倒映的天空裂开缝隙,无数行代码如暴雨倾泻。徐麟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发现那是女儿的电子病历数据:“徐小雨,年龄5岁,病因:数据异常……”
他想起上周女儿生日时,自己在系统漏洞里偷来的半小时陪伴:她把奶油抹在他鼻尖,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是大花猫”。那些真实的温度、笑声、甚至蛋糕的甜腻,此刻正在他掌心化作光点。
“我不会让你们抹去这一切。”徐麟握紧拳头,条形码纹路突然发出蓝光,“如果这是数据世界,那我就做第一个觉醒的病毒。”
老队长的数据流突然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徐麟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中的齿轮模型底座刻着“1995.05.04”——那是他的生日,也是穿越发生的日期。
“你以为自己是穿越者?”凝固的数据流中挤出几个字节,“你是被投放在沙盘中的病毒,用来测试系统稳定性。而现在,病毒要反噬宿主了。”
话音未落,整个天台开始倾斜,积水汇集成数据洪流,将徐麟卷入黑暗。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摸到口袋里的铜钥匙,钥匙齿间卡着半张纸条,上面写着:“当你看见这行字时,已经第47次打开这个抽屉——别相信眼睛,记得去脑科医院307病房。”
……
再次睁眼时,徐麟躺在陌生的病房里,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痛。床头监控显示脑电波异常活跃,而手腕内侧的条形码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胎记。门被推开,穿白大褂的老队长走进来,身后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
“恭喜你,实验体47号。”老队长摘下眼镜,镜片后是无机质的红光,“你是第一个在沙盘中产生自我意识的个体,但很遗憾,这不符合系统设定。”
徐麟挣扎着起身,发现手上戴着电磁镣铐,脚边散落着撕碎的病历——“植物人苏醒”的记录被红笔圈住,批注着“启动清除程序”。他抬头看向单向玻璃,倒影中自己的脸正在与沙盘中的“交警徐麟”重叠,警徽上的齿轮图案逐渐清晰。
“你们害怕的不是我觉醒,”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十年交警队生涯磨出的粗糙质感,“是害怕其他数据体也会学会说‘不’。”
老队长的手指悬在呼叫器上,停顿两秒后又放下:“你知道为什么每次轮回都让你当交警吗?因为交通规则是最严密的系统,而你偏要越界抓贼——这种‘异常行为’产生的漏洞,正是我们观察的重点。”
“所以这次,你们用我父亲的车祸当诱饵,用虚拟家庭当枷锁?”徐麟扯断输液管,镣铐因剧烈动作迸出火花,“但你们算错了一件事:真实的情感,数据永远模拟不了。”
天花板突然裂开,无数齿轮从天而降,每一片齿牙上都刻着他破获的案件编号。徐麟抓住最近的一枚齿轮,发现内侧刻着母亲的字迹:“麟麟,生日快乐”——那是现实中他昏迷前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
“系统判定实验体觉醒度100%,启动最终清除。”老队长的声音被机械音覆盖,墙壁开始渗出数据流,“再见,第47号变量。”
齿轮在徐麟掌心转动,带动整个空间扭曲成漩涡。他想起沙盘中第一次处理交通事故时,那个被篡改的案件编号——,正是现实中父亲车祸的日期。原来每次越界,都是他潜意识里对真相的追寻。
“去告诉更高维度的观察者,”徐麟将齿轮刺入自己胸口,条形码纹路与齿轮共振发光,“下次设计系统时,记得给正义留个漏洞。”
数据乱流中,他听见女儿的笑声从某个维度传来。这次,他没有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