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过，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瑟瑟发抖。风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穿得不少，可被风一吹，顿时又如赤身裸体了一般。
可能是太冷了，李梁紧绷的脸突然松弛下来，并且现出一丝笑容，大声嚷道：“既然你把主动权交给我，那就换一种解决方式吧。”韩勇什么都不怕，所以无所谓地说：“软的还是硬的？你说了算！”
没想到，李梁接下来的举动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一挥手说：“行，有种就跟我走。”韩勇不屑道：“走就走，谁怕谁。”
李伟杰也猜不透他爹到底在搞什么鬼，只好跟在后面走，心里还在意淫着待会儿那场精彩绝伦的华山论剑。
韩勇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渐渐的也摸不透李梁的心思了，忍不住叫了一声：“李老怪，你到底想搞什么？要打架就赶紧动手，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
“韩勇，你这是怕了吗？怕就别跟我走，现在回去还不丢人。”李梁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去。韩勇怒骂道：“老子这辈子怕过谁？今天就让你们父子俩体会一下什么叫惹错了人。”
不过，李伟杰和韩勇都没想到，李梁带他们去的地方，竟然是一家小馆子，往那儿一坐，就招呼老板上两瓶高度白酒。这个举动直接将二人看呆。李伟杰支吾着问：“爸，您这是干什么？”
“你别说话，坐一边儿看着。”李梁手脚麻利地打开酒瓶，往后韩勇面前一推，“是你让我定的规矩，那就听我的。今天不打架，也不耍嘴皮子，就看谁的酒量好。”
“拼酒量？”李伟杰大跌眼镜，傻子似的站那儿看着，不知如何是好。原本韩勇对他使出的这一招也深感疑惑，此时不禁哑然失笑，继而往那儿一坐，又不屑一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跟我比酒量？李老怪，你待会儿可别跑。”
“说了比酒量，不是比耍嘴皮子。”李梁抓起酒瓶，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就下去了三分之一。韩勇本来就爱喝酒，只不过好久没像今天这么喝过了，自然也不甘示弱，不仅喝了三分之一，还比三分之一多了一点点。
李伟杰在一边直接看呆，当他反应过来时，想去夺下父亲的酒瓶时，李梁又开始喝第二口。这第二口比第一口更猛，直接差点见底，中途呛了嗓子，喷了一大口。
“你这算作弊吧？”韩勇不乐意了，李梁红着眼睛说道：“你也倒一口出来，算是扯平了。”
“算了，我让你一口！”韩勇盯着他，又径直提起酒瓶往肚子里灌，那酒就像自来水一样，哗啦哗啦就全进了肚里。
仅仅两口，酒瓶就空了。还没分出胜负，得继续下去呀。于是李梁又嚷嚷着喊老板拿酒来。老板担心他们喝出事，有些迟疑，还劝他们别再继续喝。李梁瞪着雪红的眼睛骂道：“不关你的事，喝死喝残，我们后果自负。”
“对，今天必须分出个胜负，谁要是临阵脱逃，谁就是软蛋。”韩勇也因为喝得太急，满面红光，舌头开始打结。
两个老头子拼酒，最坐立不安的自然是罪魁祸首李伟杰，要不是他惹是生非，也不会出现今天的火拼景象。他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实实在在地打一架。此时见二人已经不胜酒力，再像刚才那样继续喝下去，必定会喝出个好歹，于是劝阻老板不要再拿酒来。
谁知，李梁冲他骂道：“老子喝点儿酒怎么了，赶紧拿酒去。”李伟杰不安地说：“爸，您不能再喝了，再喝会出事的。”李梁不屑道：“能出什么事？老子定的规矩，怎么能自己给坏了。今天就算是喝死，老子也绝不认输。”
韩勇见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也没吵出个所以然，于是冲老板说道：“拿酒来吧，听见他说话了吗？不管喝成什么样子，都是他后果自负，与你无关。”
“不行，你们走吧，我不卖你们酒了。”老板战战兢兢，“要真喝坏一个两个的，我这小本生意，赔不起。”
李梁不快地骂道：“打开门做生意，有像你这样做买卖的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韩勇，咱们的比试还没结束，敢不敢跟我换个地方继续？”
“有什么不敢的，前面带路。”韩勇起身时，摇摇晃晃的，差点没倒下。李梁完全已经站不稳了，刚起身就瘫了下去。李伟杰慌忙扶着他，却被他一把给推开，还骂骂咧咧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了。这儿没你什么事，滚蛋吧。”
“爸，您真的不能再喝了。”李伟杰劝不住父亲，身为一个大男人，差点没掉眼泪，见劝不住父亲，只好又转向韩勇，“叔，您也别喝了。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你们真要出气，拿我出气好了。来来来，打我，打死我都行，我再也不犯浑了。”
“你真的不再犯浑了？”李梁的声音陡然变了，李伟杰忙不迭地说：“不了，再也不了。您跟我回家吧。”这时，李梁冲李伟杰说：“给你韩叔跪下，为昨天的事道歉。”
韩勇身为第三者，不明所以地盯着二人，却猜不透李梁唱的什么戏了。李伟杰也晕了头，不解地看着父亲，想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李梁突然怒吼道：“跪下，认错。”
李伟杰不敢违拗，只好听父亲的话，乖乖地冲韩勇跪下，还诚恳地道歉，称自己有眼无珠，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滚吧。”李梁又冲他骂了一句，他临走前叮嘱父亲不许再喝。李梁却说：“我跟你韩叔好多年没见面，今天当然要喝个尽兴。”
“可是您刚才已经……”李伟杰刚才看见他们那个样子喝酒，心里直犯嘀咕。李梁笑道：“放心吧，你老子我心里有数。”
李伟杰离开后，李梁这才问韩勇还能不能继续喝。韩勇刚才已经明白他的心思，轻描淡写地说：“喝，当然要喝。都没把你喝赢，怎么能服输。”
“行，那我们就继续。”李梁冲老板招了招手，“上几个你店里的下酒菜，要硬菜。再来一瓶酒，两个杯子。”老板愣着没动，韩勇说道：“没事，接下来我们喝和气酒，保准不给你惹麻烦。”
老板见二人果真没事，这才去拿酒和酒杯过来，还叮嘱他们等上菜后再喝。韩勇笑道：“老板，你这做个生意也太小心了。跟你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我韩勇说话一言九鼎，你就把心装肚子里吧。”
就这样，两个不服输的老年人又喝上了，就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饭菜聊开了。原来，李梁年轻时对这个儿子疏于管教，以至于李伟杰染上了一身的坏脾气，长大后更难管教了。
“伟杰打小就没了妈，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虽说是染了一身的坏毛病，可他孝顺。”李梁叹道，“昨天听说他在麻将馆惹的事后，一问招惹的人竟然是你，我这才想到个法子，故意今天来找你麻烦，治治他。”
韩勇明白事情经过后，心里唏嘘不已，嘴上却说道：“你这个儿子啊，还真是没管教好，打牌不规矩，被人戳穿还动手打人，要不是我拦着启发，你们父子俩这会儿见面应该是在看守所吧？”
李梁不仅毫不生气，反而笑盈盈地说：“你说得对，多亏你昨天手下留情，放他一马。来，我得敬你。”韩勇问道：“还能喝吗？不能喝可别逞强，要真喝出个好歹，我跟你儿子没法交代。”
“没事，我的酒量，这点儿算什么？”李梁一饮而尽，韩勇也喝了个底朝天。李梁喝了酒，又吃了口菜，吧唧着嘴说：“老韩啊，咱俩掐了有半辈子吧？现在回头一想，要是没有你，年轻那会儿的生活多没趣。”
韩勇不禁笑道：“可惜啊，你这辈子都没能赢过我一次。”李梁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看你这话说的，你就是记性不好，我怎么没赢过你？你好好想想，哪次打架你占了便宜？”
俩人就这个事拉扯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他们都吃过亏，流过血，反正也就是没分出个胜负。
“老韩啊，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年轻那会儿你打架厉害，我是一点儿没服过，不过，你的几个子女，都被你培养的这么优秀，我是真服气。”李梁感慨不已，“我那个兔崽子，除了一天到晚不省心，尽给我惹麻烦外，就没给我挣着个好。”
“你刚不还说孝顺嘛，能做到这一点儿就已经很不错了。”韩勇吃着菜，舔着嘴唇，“要求不要太高，到了这把年纪，自己没病没灾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李梁缓缓点头，又跟他碰了一下杯，作享受状，又问道：“对了，好多年没看到崔洁了，她还好吧？”
韩勇似乎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表情。李梁笑道：“别多想，都过去的事了。作为老工友，老朋友，关心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原来，李梁年轻那会儿也对崔洁有想法，这也是他和韩勇经常互掐的原因。回想起往事，确实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所以，韩勇才漫不经心地说：“没问题，我替崔洁感谢你。她病了，最近被老三带去宜江治疗去了。”
李梁微微愣了一下：“崔洁病了？什么病，严重吗？”韩勇说：“叫什么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常说的失忆症，记性越来越差，已经不记得过去的很多事情了。”
李梁夹菜的筷子停在空中，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病？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韩勇轻叹道：“那倒是不会。不过，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失忆的痛了啊。活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好的坏的都记不住，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也都记不住……”
李梁怔怔地看着韩勇，脑海里浮现出崔洁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时的情景，那一幕幕往事如同历历在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等崔洁回家，给我说一声，我去看看她。”
时间过得好快，又好像过得好慢。韩姝整个下午都在医院陪着母亲，心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变得越来越焦虑。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又要跟母亲分别了。
崔洁一觉醒来之后，韩姝陪她不停地说话，聊了过去的事，她的事，她们的事，讲到开心处，将崔洁逗得哈哈大笑。
刘娜冲韩世川低声说道：“你看，不愧是亲女儿，把妈逗得多开心啊。”韩世川笑问：“吃醋啦？”刘娜撇嘴说：“我吃什么醋啊。我的意思是要是韩姝有时间多陪陪妈的话，兴许对妈的病有帮助。”
韩世川想起医生说过要陪患者多聊天，多回忆往事，于是说道：“没事，回去后我让大姐和爸，还有我挨个陪着妈说话。”
终于，韩姝要出发了，她没打算跟母亲撒谎，因为也实在不忍心。她跟崔洁说赶火车时，崔洁不仅没有阻拦她，反而拉着她的手，劝她赶紧去，别误了车。
“妈，您好好养病，我过春节再回家看您。”韩姝紧紧抱着母亲，崔洁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舒心地说：“妈没老糊涂，知道你忙。你这次出差能顺便来看看妈，妈已经特别知足了。”
“我真的特别想留下来陪您，再多陪您一会儿。”韩姝原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今天在见到母亲后，连续哭了好几场。崔洁笑道：“妈又没什么事。再说还有你三哥和娜娜陪着我，你就放心忙你的工作去吧。”
“对啊韩姝，妈说得对，工作重要。你赶紧走吧，再磨蹭一会儿就来不及赶车了。”韩世川又冲胡家豪说，“路上好好照顾韩姝。她要有什么事，我可拿你是问。”
胡家豪重重地说：“放心吧三哥，韩姝是我的命！”韩姝嗔怪道：“又胡说。不就出个差嘛，过两天就回来了。妈到时候如果还在宜江，我就给单位请两天假，再过来多陪妈两天。”
“韩姝，你不用来了，我和你三哥会照顾好妈的。”刘娜看了一眼时间，“路上怕堵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