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姝回去工作了。她踏着轻盈的脚步走进陈琨办公室时，同事们都对她的归来报以热烈掌声，弄得她受宠若惊，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跟大伙儿打了招呼后，推开了陈琨办公室的门。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陈琨看见她时，略显惊讶，“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嘛。伤都好了？”韩姝大大咧咧地说：“本来也没伤得有多严重，要不是医生不让出院，早回来了。”
“你呀，太要强了不好。”陈琨这话既是表扬也是批评，“再说了，地球少了你照样能转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韩姝笑道：“是我离开了地球就不能呼吸。从小到大我都没住过院，顶多有个头痛脑热地进医院打个针。你是不知道，这两天躺在医院，可把我憋坏了，都快忘了白天黑夜，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出去。”
“看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是真没事了。”陈琨笑道，“那我可就跟你说正事了。”韩姝嬉笑道：“洗耳恭听！”
陈琨坐回去后，面对办公桌前的韩姝，突然变得一脸严肃。韩姝忍不住噗嗤一笑：“琨哥，你怎么这么严肃，是不是天上破了个洞，需要你去补？”
“差不多，不过不是我去，而是你去。”陈琨的话令韩姝暗自犯嘀咕。她感觉他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琨哥，你可别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琨沉沉地叹了口气，言归正传：“台里准备做一个新的栏目，主打深度纪实，希望你过去。”
韩姝陡然便想起了前去医院看望过自己的姚清，顿时愕然道：“你想让我过去？”陈琨似乎愣了一下，答非所问：“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对你来说，正好可以一展身手。你不觉得吗？”
韩姝沉默了片刻，问道：“负责的是不是姚主任？”陈琨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事先已经收到消息？”韩姝叹了口气，不以为然地说：“姚主任去医院找过我，让我考虑过去跟她。我都没跟你说，因为根本就没打算考虑。”
“这个姚清，还真是钻天打洞啊，竟然背着我去挖我的人。”陈琨说完这话，又笑了起来，“她找过我之后，又去找了你，看来确实是非常欣赏你，也是诚心邀请你过去。”
韩姝却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过去？”陈琨不置可否道：“当然。我刚刚已经说过，这是个好机会，非常适合你。”她却脱口而出：“我不去。除非你也过去。”
陈琨又是一愣，但随即说：“你看你，又闹脾气。电视台又不是我开的，是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姚主任既然如此诚心邀请你过去，并且事先跟你我都打过招呼，说明她已经跟领导作了汇报，你要是不过去，恐怕……”
“我还是那句话，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如果非得逼我去，那我就辞职。”韩姝非常执拗，陈琨赶紧制止了她：“小点声，这话可千万别让外人听见，对你不好。还有，以后别把辞职挂在嘴边。”
韩姝却不管不顾地说：“跟你讲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不喜欢姚清，自然也不想跟着她干事。如果让你和志趣不投的人一块儿做事，你会觉得舒服？如果你非要强迫我过去，说真的，大不了不干了。”
陈琨没想到韩姝的性子比他了解的她还要固执，虽然还打算规劝她两句，可已经无从开口。
“坤哥，你不要跟我讲她那里有多么的好，平台有多大，舞台有多广，我不稀罕。”韩姝见他不再劝自己，反过来开始劝他，“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听她的话，但我是我，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命运，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一个人从老家跑来上海了。如果一件事做得不开心，我宁愿不做。”
陈琨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她：“假如上面非要你过去，但如果你不过去的话，就面临转岗或者被辞退，你打算怎么办？”韩姝淡然相对，并且笑道：“还能怎么办，凉拌！”
“没跟你开玩笑，好好说话。”陈琨看不得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她却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说的也是真心话。我不就是一只蚂蚁嘛，谁都可以捏死我，遇到这种强制性的命令，我还能怎么办。”
陈琨眉头紧蹙，像是在思索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韩姝也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琨哥，我这样做的话，不会对你有影响吧？”陈琨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于是，韩姝也闭口不言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近乎无力地说道：“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我铁定心不过去的话，会不会牵连你。”
“当然会，你会害得我失去这份工作。”陈琨脱口而出。韩姝瞪着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想多了。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决定谁的命运，就像你说的，大不了不干了。”
韩姝望着他一脸淡定的表情，然后话锋一转：“如果真的会连累你，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陈琨轻声叹道：“我马上要开个会。这样吧，今天下班后，一起吃个饭。”
韩姝回到座位上，突然就没了任何做事的心情。也许是好几天没回来工作，顿时感觉对之前熟悉的事情也都陌生了。就在她胡思乱想下一步工作计划时，收到一条来自总编室的信息，要她上午十点前往十楼会议室开会。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会议很可能与新栏目的成立有关。果然，当她出现在会议室时，一眼就看到了姚清，还有几位别的部门的同事。
“今天临时召开这个会，是因为新栏目的上线迫在眉睫。在座各位，都是台里的精英，在此之前，我已经按照程序报审台里批准，并分别与每个人谈话……”姚清后面讲了什么，韩姝并没有认真听。此时，她只想赶紧逃离会场。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结束时，当所有人陆续离开时，韩姝被姚清单独留了下来。
“不好意思，本来说要等你答复，但因为台里下达了新的任务，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就先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有什么想法私下再聊。”姚清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看得出来，你应该有话想跟我说，现在可以敞开心扉了。”
韩姝缓缓摇头道：“其实我还没怎么考虑好。”姚清说：“看出来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拒绝。首先，这是台里的统一安排。其次，台里对我们这个新的栏目非常重视，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都给予了非常大的支持，对个人以后的发展不言而喻。”
韩姝苦笑道：“事到如今，就算我想拒绝，还能拒绝得了吗？”姚清淡然笑道：“你是聪明人，希望合作愉快。对了，还有件事不知道陈副主任有没有跟你说过……”
韩姝本来以为还是普通的工作事宜，没想听到的却是陈琨已经向台里提交离职申请的事，当即便晕了头。
这一整天，她都没见到陈琨，打过一次电话也被挂断，直到快下班时收到他的信息，然后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时，他已经点好了菜。
“来啦？”陈琨言语间，已举起满杯的啤酒，“今天是个好日子，祝贺你奔赴新的战场，喝点儿吧。”韩姝迟疑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陈琨也喝了个底朝天，抹着嘴说：“痛快！”
韩姝又给自己倒满了酒，然后仰头全部喝下。陈琨并没有阻止她，只是提醒她吃菜：“这家东北菜比较地道，以前来吃过几次。你也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为什么？”韩姝憋了一整天的问题，当终于当面问出口时，却突然感觉喉咙像是被堵住，再也出不来声音。
陈琨吃了口菜，轻描淡写地说：“都知道了吧？其实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没想这么快让你知道。”
“这不是废话吗？”韩姝来了气，一肚子的怒火瞬间喷射而出，再也不顾师徒身份，厉声质问起来，“早就打算走了吧？怕我拖累你？还是怕我缠着你不让你走？”
陈琨面对她的质问和责骂，脸色平静的如同一汪清泉，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又细嚼慢咽起来。韩姝越发被他这副态度激怒，突然起身，做出要离去的样子，但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从现在起，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坐下！”陈琨终于开腔，不怒而威。韩姝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左右了行为，不得不收住脚步。陈琨又给自己和她的酒杯倒满了酒，然后举起酒杯：“我先干为敬。”
韩姝心里凉飕飕的，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转身坐下，端起酒杯，却又重重地放下，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带我一起走。”
“先吃菜。”陈琨一脸的若无其事，韩姝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高就，能不能带我一起过去？”
陈琨这才放下筷子，抱着双臂，双眼平视，云淡风轻地说：“你现在还不能走，也没必要走。”
韩姝想知道为什么。陈琨解释道：“因为台里给了你一个非常广阔的舞台，你可以大显身手，这关乎到你今后的发展。”
“我不屑，也不想要。”韩姝直面他的目光，“人不合适，做任何事都没有心情。”陈琨却说：“不要小孩子气，你们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陈主任，你能不能不要上纲上线？我想知道你去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一起走？”韩姝不依不饶，陈琨这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去的地方，暂时不能带你去，因为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姚清非常器重你，所以你应该留下来博一把。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将来一定可以在台里大显身手，有一番大作为。”
“我没想要大作为，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韩姝喃喃道，“我当初来到这里，是你一手一脚教我做事，把一只不会飞的菜鸟变成会飞的菜鸟。现在你走了，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陈琨被她这话逗乐，但随即语重心长地说：“你还知道自己是只菜鸟啊？虽然你对这份工作已经得心应手，但从这次受伤住院的事来看，你仍然还是一只妥妥的菜鸟。所以，你还需要加强磨练，才能真正完成蜕变。”
韩姝听着这些尤为刺耳的话语，心里却平静如水。她理解陈琨对自己的教诲，更明白自己确实还是一只职场菜鸟。陈琨接着说：“你这个人啊，就是性子太直了。这次姚清主动找你谈话，你却还想拒绝。以后做事稍微圆滑一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直到这时，饭桌上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俩人喝着酒，聊着往事，互诉师徒之情，不亦乐乎。不过，陈琨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辞职，又要去什么地方。
“你别问了，我暂时也不会告诉你。”陈琨讪笑道，“将来吧，将来有机会，等你真正成长起来的话，我再慢慢跟你说。”
刘娜今天下午吃了点粥，感觉一天比一天好。韩世川动情地说：“这两天住院辛苦你了。等出院后，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做什么。”
“你做给我吃呀？”刘娜打趣道，“韩副总什么时候学会做饭啦？还是算了吧。我想吃大姐做的饭。”韩世川却说：“瞧不起人。大姐做的饭虽然好吃，可天天吃也会腻呀。我虽然不会做，可我会买呀。”刘娜笑道：“等我回去，一定要把你刚才说的话全说给大姐听。”
“跟你大姐说什么呢？我可都听见了。”谭启发人未现声先至，韩世川忙说：“娜娜说特别想大姐做的饭菜了，等出院后得缠着大姐，把她的拿手好菜尝个遍。”
“没问题，这事我做主了。”谭启发笑呵呵地说，“志飞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打算今天晚上来县城看看刘娜，顺便谈点生意。”
“不用了姐夫，过两天就出院了，没必要特意跑一趟。”刘娜说，谭启发道：“这也是志飞的一片心意，他非要来就让他来吧。再说了，他跟我说的是还要谈点生意，我能让他不用来看你，但不能阻止他谈生意吧。”
“姐夫说得对，那就听二哥的。二哥有心，我们确实也不能驳了他的心意。”韩世川想到韩志飞的变化，心情也变得格外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