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开房门,就有一股霸道的香味扑鼻而来,一闻就知道午餐一定有一份葱油鸡。
这笃定的猜测和味道让人会心一笑,由心生出一种满足感。
戚往之缓缓步下阶梯,听见有对话从厨房的位置传来。
“老婆,去看看■■怎么还没起来。这都快吃午饭了,还躺着像什么话。”
他一愣。虽然那个意味着称呼的字眼被码住了,但不难判断,那应该是便宜老爸在喊自己的名字。
但他不明白,上次来时,不是还叫了名字吗?怎么这次就要打码了?这合理吗?
还是说,名字是关键?
戚往之愣神间,听到便宜老妈温柔的声音。
“行了。你不是还有俩菜没做吗?着什么急?”
女人含嗔带笑,随后又用带着宠溺纵容的口吻说:“孩子好不容易放假回来,现在学习压力大,就让他多睡会儿。待会我去叫他起来。”
男人虽不赞同,却收敛了脾气,“我这不是担心么?他这个年纪,不正该是有精神,怎么睡得着?浓浓都起来玩半天了。”
随着说话声传来的是“滋啦啦”菜入热油锅的声音,接着就是冲鼻的辣椒味弥漫。
戚往之掩住鼻子,忍下了打喷嚏的冲动,目光划过厨房做菜的人影,落在客厅围着栅栏的婴儿床上。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坐在那里,脖子套着粉色围脖,小手抓着黄色小鸭,应该是听见他的脚步,扭头过来看他。
一见到他,小娃娃就露出无齿的纯净笑容,嘴里磕磕绊绊,“哥、哥,哥。”
小娃娃扔掉手里的玩具,手脚并用朝他爬过来,然后被栅栏挡住。
戚往之记得,根据设定,这个小孩是他的妹妹,小名“浓浓”。
可是上一次,便宜爹妈商量时,不是说浓浓已经三岁半了吗?现在面前这个奶娃娃,顶多才一岁啊。
时光倒流?
还是说经历的剧情时间是错乱的?不会一直连贯发展?
而且上次偷听,便宜爹妈有了亲女儿,对他就没很看重了,还想着安排他离妹妹远远的呢。怎么这会儿听着,养父母还挺关注他呢?
有前面的经历做参考,戚往之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正和妹妹四目对望,身后响起妈妈惊讶的声音,“哎呀,■■起来了呀。”
他回头,妈妈的笑颜美丽温柔,“我正说上去叫你呢。”
“你先陪浓浓玩一会儿。”她指了指厨房,“菜马上就做好了啊。”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宽敞的客厅里,厨房传来絮絮的说话声,配着烟火气,满室温馨。
“哥,哥哥。”妹妹咿咿呀呀的,亲昵地抓着他的手,见他看过来,就扬着脸冲他笑。
很快菜肴上桌,戚往之坐在餐桌前,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言笑晏晏的父母,婴儿床上眼巴巴看着的妹妹。
这一刻,他有点下不去筷子。
该怎么形容这种洋溢在胸口的幸福感?
他呆愣了片刻,想到,就像包裹着糖纸的毒药。
表面看起来再完美,内里也是危险的、致命的。
前两次获得的信息,和现在的体验相矛盾,让他不能相信眼前的画面的真实性。
“■■,吃饭啊,发什么呆?”
妈妈的声音像从天外传来,飘渺虚幻,戚往之转眼看去的瞬间,看到的竟然是妈妈阴沉地瞪着自己。
他心跳一瞬加快,再眨眼,却只看到女人完美的温柔笑靥。
看错了?
不。不是错觉!
戚往之在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这温馨和谐,其乐融融的画面,才是假的。
他们才不可能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自己。
在他们心里,只有一家三口,而自己,只是多余的、麻烦的那个!
不甘、怨恨、悲哀、委屈、难过... ...数不尽的无法言喻的感受如潮水,源源不绝地涌上心头,将平静的理智撕扯殆尽。
“■■,吃啊。”
“不吃饭怎么行?”
“你怎么了?”
“吃啊!”
“吃饭... ...”
... ...
父母脸色阴森,眼睛带着古怪的恶笑,两张嘴不停张合,固执地让他吃饭。
戚往之望向餐桌,桌上饭菜不复之前色香味俱全的模样,不仅焦糊发臭,还有白色的蛆虫在上面扭动,让人一阵作呕。
婴儿床的方向传来妹妹尖锐刺耳的哭嚎,挑动着紧绷的神经,戚往之只觉得大脑传来一阵刺痛,与之相比,喉头酸涩、胸口憋闷的感觉显得微不足道。
“不、不、别... ...”他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代表什么意思,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
身体自己做出了反应,过于突然的站立将他身后椅子推开,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音。戚往之没空在意,潜意识迈开脚步,转身往楼上跑去。
他拉开房间门,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扑到他身上。
“怎么会有人”的想法只在脑海一闪,很快就被惊讶掩盖。
因为扑在他怀里的人抬头,让他看清了那张青春且充满少年气的脸。
他认识这个人。
集合时这男生坐在他的正对面,名字是少见的复姓。
“南宫... ...晋?”
戚往之看着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
“是我。”南宫晋后退站好,抬起目光安静地打量他。
面面相觑,两个年纪相近的少年脸上有着相差无几的意外。
戚往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南宫晋竖起手指。
“嘘。”
南宫晋低声道:“有声音。”
戚往之皱眉,强迫自己忽略那些不适的感受,努力让耳朵去捕捉周围的声音。
也许是看见同行者让他下意识安心,也可能是乍然相会的惊讶压过了其他复杂的情绪,这一刻,戚往之越过各种干扰,听见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那是种滋啦滋啦的响动,与电流声相似,却又格外强劲,让人无法忽视。
那种危机感再度降临,惧怕和心慌包裹而来,戚往之抬眼,看到南宫晋背后的房间窗外有一道刺眼的白光扫来。
他下意识抬手想挡住眼睛,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跑!”
少年的声音急促而激烈,一道力量拽着他反身疾跑。
那道白光还残留在视网膜挥之不去,大脑在奔跑中有种摇晃感,戚往之完全是凭借本能,跟着南宫晋跑下楼梯。
他们越过客厅,冲出房子,直到戚往之再坚持不住,脚下一崴扑跪在草坪上,捂着胸膛干呕。
他头晕目眩,胃部仿佛被剧烈跳动的心脏拉扯着,正在频繁抽动。
来不及庆幸刚刚没有听父母的劝吃饭,滋啦声强势地穿过耳膜,在大脑中激起战栗。戚往之侧眼看去,一道白光呈十字状,穿透了整栋房子,像切蛋糕一样将之切分成了不平均的四份。
切割完房子后,白光并没有停止,一往无前地继续前进。
他看得太久,眼睛无法承受地流下泪水,即使闭上双眼,视网膜上依旧存在一片白影。混乱的感知中,恍然有种打开天窗的通透,接着就是更加令人意外的场面。
他听见了陆旷的声音。
不,不止是陆旷,还有其他人,其他的同行者。
怎么回事?
非正常视野让他没法判断现状,怀疑那些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这瞬间,戚往之发现,自己似乎只能相信另一个人,向其寻求支持。
“南宫晋。”他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大家都来了。”南宫晋的声音也不平静,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和不稳的轻颤,他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一个身影,情绪有所缓和,简单判断道:“不过他们应该都是本人。”
戚往之感觉到少年在身边躺下。
南宫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戚往之不禁也深呼吸,紧绷的情绪一旦放松,就会感觉到之前肾上腺素激发后被忽视的诸多不适,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涌出安全感。
听着逐渐吵闹起来的人声,戚往之想到,这种感觉想必就叫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