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璇玑看着对面,穿着白大衣的咨询师正笑着对她说:“妹妹,好久不见。”
她歪了歪头,目光疑惑,好久不见?
他们之前就见过?
也是为了心理咨询吗?
那“自己”心理有什么问题呢?
铁璇玑回想了下那次天台上的遭遇,以及那种疑似幻听的症状,心底有些怀疑地自判着——
难道是抑郁?或者自闭?还是什么妄想症?
还有,他叫她“妹妹”?
她摸摸被自己把玩得有些松垮凌乱的蝎子辫,顺势落在胸口。
这是她熟悉的身体。
抬眼时,眼底的迷惑更浓了。
“我”到底是男是女?
还是说,和小宋说的一样,这里是幻境?“那边”才是现实?
这么说的话,她应该是“他”才对... ...吗?
不断浮现的思绪让铁璇玑更加糊涂了。
混乱之中,她索性求助眼前的咨询师,“你... ...医生觉得我是女生吗?”
焦丛目露讶异,“我的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为你是男性还是女性?”
铁璇玑沉默。
无论从理智还是感性出发,她都认为自己是女生,可是... ...
回想起那次天台经历,她确认过那身体的第二性征,确实是男性没错。
再加上她已经觉得这里是幻境,对于面前所见和自我认知反而怀疑起来。
她犹豫道:“我... ...应该是男生吧?”
焦丛没再接话,脸上没有了表情,凝重的态度让铁璇玑皱眉,心中满是迷茫。
怎么这副样子,难道自己错了吗?
不确定中,她忽又听见了那些杂乱无序的声音,在耳朵里面起伏,她听见嘲笑与奚落,还有压低的议论私语。
接着眼前一暗,穿着白大衣的咨询师不见了,光线并不明亮的空间里,排列着课桌椅的教室逐渐浮现,周围座位有影影绰绰的人群,那些人身上的校服和她现在穿的一模一样,样貌看不清,眼神却很清晰。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打量、嫌弃,似有若无的害怕和疏远... ...
耳中那些声音逐渐大起来,并且越发刺耳,无法忽视,化作尖锐的长针刺痛着神经——
“疯子生的小孩,肯定也是个小疯子!离他远点!”
“不止是疯子,还是杀人犯!”
“那他会不会... ...”
“他之前被关在医院,是个精神病!”
“学校疯了吗?为什么让他进来念书!?我才不要和疯子一起上学!”
“他不正常!”
“别靠近他!”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疯?”
“整天阴沉沉的,不说话,好吓人。”
“他这种人,竟然还被收养... ...”
“收养他的人肯定也疯了吧?”
“... ...”
声音如潮水,淹没了她的知觉,铁璇玑头疼欲裂,捂住脑袋发出低低的呜咽。
朦胧中,似乎有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有声音呼唤她,可是她根本没法做出回应。
她拼尽全力抵抗着痛苦的感觉,心中却升起无穷无尽的毁灭欲望,恨不得将那些声音全都抓住撕得粉碎。
没人可以这么骂他、羞辱他。
她不允许!
脑仁的疼痛令她两眼发黑,她嘴巴动了动,无声地、无意识地念出两个字:
“哥哥。”
... ...
焦丛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宋春驰身上,摇摇头,“看来没法再继续了。”
宋春驰低头看了眼蜷缩在椅子上、表情痛苦的女孩,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似乎也没说什么话,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是他做了什么吗?
他怀疑地看着焦丛,却见咨询师整理着桌子上的资料,很快站了起来。
宋春驰歪头:“你要走?”
“那我呢?”
“你不给我咨询了吗?”
焦丛将资料收好,夹在身侧,他扶了下眼镜框,看着宋春驰缓缓道:“现在你们更需要的不是我。”
“这里不会有人进来,你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看着焦丛离开后关上的门,宋春驰还有点懵,转头就看到和他一样懵的一双眼。
席濯流问:“什么情况?”
宋春驰:“不知道啊。”
他望向铁璇玑,“她看起来好难受。”
玉旬弯着腰,轻声唤着铁璇玑的名字,但女孩沉浸在痛苦中,对她的触碰和呼唤一概不理。
一直得不到回应,她有些着急,但咨询师已经离开,她望向紧闭的门口,“你们谁去外面看看?”
宋春驰想了想,“我去。”
他开门出去了。
铁璇玑额头上冷汗直冒,碎发粘在上面,眉头紧锁,嘴唇发白,整个人看着柔弱无助。
玉旬提高声量,再次叫她:“璇玑!醒醒!”
席濯流观察到女孩嘴唇蠕动,凑近了些,“她在说什么?”
玉旬正要贴近仔细听,铁璇玑却蓦地抬头,双眼睁大,表情有些凶狠,对着前方低吼出声。
这模样,和受到威胁的小兽在发出警示别无二致。
玉旬微退开些,听到铁璇玑说话。
“别伤害他!”
“哥哥,不怕!”
“妹妹,保护你!”
玉旬心中愕然,哥哥?
席濯流挠头,问她:“这是怎么了?她有个哥哥?”
问完马上反应过来,“幻觉?”
玉旬沉默,片刻后才道:“据我所知,璇玑确实有一个哥哥。”
... ...
咨询室外面一如上次来时,布置温馨,色彩明亮,舒缓温柔的钢琴曲在空间里轻轻流转,给人轻松的感受。
宋春驰带上咨询室的门,一转头,正好看到焦丛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轻微的震动从白大衣的口袋里传来。
焦丛低头,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接通电话,凑到耳边,低声道:“炎意。”
电话那头响起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隔得有些距离,宋春驰只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 ...病院... ...意外... ...情况... ...妙... ...快... ...”
焦丛原本从容的声音带上急躁,“你先稳住,我马上过去。”
“工作... ...不... ...”
焦丛:“放心,晴山估计快到了。”
“... ...”
焦丛:“嗯,明白,车上说。就这样。”
挂断之后,咨询师匆匆脱下白大衣,将之放在待客厅的沙发上,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宋春驰目光在焦丛出来的房间和楼梯口来回游移了几秒,最后没有选择跟上去。
虽然没太听清,但根据他听到的字眼推测,应该是精神病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不管如何,病院就在那里,应该还有机会探查到线索。
而这边... ...
他刚才注意到,焦丛因为接电话,并没有把那扇房间门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