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铭，我没这个意思！”张罗尽力解释，“在我失意的时候是我哥陪我走过来的，现在他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真希望你失意的时候是我陪着。”彭越铭说。
“铭铭，听话。”张罗觉得跟她说的重点永远抓不住，“你自己回去，我最快明天就回来，听话。”
“那你早去早回。”彭越铭妥协了，看着张罗急不可耐地上了车，把她气哭了。
一路上彭越铭发了将近三十条短信，张罗不是在给家里打电话就是在给柯超打电话，待他看到短信时已经下了地铁站，简单地回复“我已安全到达”之后直奔柯超住处，进门一看，各式的酒瓶散乱地堆着，屋内酒气熏天。
“你这是要做品酒师吗！”张罗踢开脚边的酒瓶，直接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柯超躺在沙发上露着肚皮，不停打嗝。
“你吐了没？”张罗怕一脚踩在某种黏性物体上，预先问了一声。
“没吐！”柯超又打了一个嗝，“你哥的酒量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些只是啤酒而已。”
“怎么？要练啤酒肚？”张罗去厨房拿扫帚，发现碗橱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你几天没吃饭了！”
“紧张啥紧张！”柯超慢悠悠地站起来，“就昨天喝了一天，今天还没吃。”
“我给你煮点粥吧！”张罗把扫帚一扔，“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话，就自觉点把酒瓶给收拾了！”
“什么时候轮到弟来使唤哥了！呃！”柯超又打了一个嗝，这个嗝有点不好受，把胃酸都吐了出来。
“水呢？水都不烧！”张罗一边埋怨，一边乒乒乓乓地干了起来。
“哎，我弟就是好，以后谁家姑娘娶了他真是捡到宝了！”柯超喃喃低语，被张罗还听到了。
一小时后，柯超端着张罗煮的粥喝了半碗就没胃口了，张罗没有吃是因为他在高铁上已经啃过面包了。
“吃不下就别吃了。”张罗把碗往外面推了一点，“要不你早点回床上睡觉？这沙发我还要睡呢。”
“我睡不着。”柯超有了一点精力，更加有了一点理智，“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吗？”
“所以你终于想说了？”张罗看着柯超，“你女朋友要跟你分手了？”
“呵呵，你觉得呢？”柯超反问。
“我觉得吧，说实话，我觉得你对她不是很认真。”
“不愧是我弟。”柯超竟然流露出赞许的目光让张罗觉得好不和谐，“我对这段感情是不太认真，所以是我想跟她分手，但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不过，我难过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张罗不解。
“那是因为我碰到了曾经对她很认真的那个人。”看着张罗即将说出小雪的口型，柯超抢先一步，“我前天遇见过冰了。”
“你遇见过冰了！”张罗觉得不可思议，“在哪？上海吗？”
“是的，就在地铁口，她带小孩来玩，同行的还有我的另一个同学也带着小孩。”
“她都…有小孩了？”张罗此时终于明白柯超为什么要喝酒了，只是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十几年，柯超居然一直都没放下。
“小孩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她当时看到我也认了一会才认出来，我觉得我们是差不多同一时间认出对方的。”柯超回忆。
“她现在看起来怎么样？”张罗问。
“她看起来还和高中时一样，只是头发变了。吃惊时还是那个样子，笑起来还是那个样子。”柯超眼角开始湿润，“她说一下子没认出我想必我在她心中已经有变化了，而我一下子没敢认是因为我不敢确定，直到她也看着我，直到她向我走来给我打招呼。”
“之后她就让同学带着她的孩子先行，我们则坐在地铁站的长凳上聊了一会。我们聊了各自的大学生活，毕业后的工作，还有她的婚姻。张罗，我跟你说，要不是她说她现在老公和孩子都很好一切都很幸福，我才不管她现在什么状态一定要把她争回来。可现实中我却像个懦夫一样只能假笑点头，然后让她离开，就像高中时头也不回地离开！”
“哥，这都十几年了，那时十五六岁还不太懂爱情啊！”张罗劝道。
“就是因为年轻！因为不懂！才难忘！”柯超皱紧了眉头，“我现在才真正知道，我最爱的人是过冰，而小雪，是因为我在她身上找到了过冰的影子，可惜你没见过她，不然你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她已经有新生活了，哥，你不能活在过去。”张罗继续劝着。
“我当时很想跟她说，以后你的孩子恋爱就不要干涉了，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是的，没说出口的话太多了，我心里一直有她的位置，我爱她，我想她，这些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柯超流下了眼泪，张罗抽了一张纸递给他，“我没问她心里怎么想，我也没说出当时放弃她而道歉的话，我只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在和小雪分手之后立刻去找她，她当时还没有结婚！”柯超自己抽了一张纸，擤了鼻涕，“我有太多的后悔，太多的来不及，太多的不舍，我也很恨我爸妈，但是最终我还是恨我自己。”
“哥，你哪知道过冰是不是真的生活幸福？她会不会像你刻意隐瞒她一样隐瞒你呢？”张罗说，“你们的恋爱连彼此的心意都无法传达，你们那会就只顾拉小手亲小嘴，对对方的性格脾气一无所知吗？”
“我们那会…”柯超一时答不上来，“我们，我们那时太年轻了，共同的认识就是要抵抗老师和父母。”柯超沉思了一下，“我觉得你说得对。只是当你碰见初恋，尤其是无法释怀的初恋时，真的很容易会在回忆里拔不出来。不过能再见面也是缘分，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离个婚什么的再来找我之类的…”
“哎呀，我滴个哥！”张罗听着又好气又好笑。
“对了，趁你现在还年轻，你要不去找一下你高中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这刚毕业一两年结婚概率是很低的，去碰碰运气？正好你现在光棍一条。”柯超恢复了平日的馊主意满脑子的样子，张罗不得不又开始和他斗智斗勇。
“你就管好你自己吧！别过两年碰到小雪又要对着我哭鼻子！”张罗不屑地说。
“行了行了行了！”柯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不鸠占鹊巢了，还你的睡觉地儿！”说完他简单收拾了一下酒瓶，进了卫生间。张罗坐在原位发呆，他被柯超说动了，他想既然王荟现在单身，何不去见她一面？
回到家以后，张罗没有告知彭越铭独自行动了，他觉得这是自己才有的回忆需要自己去完成，在学校还没开学的十一长假里，他已经等不及了。在不确定和不想求证电话号码是否可以使用之后，张罗决定凭着记忆去找一找王荟的家。他拿着九年前写在通讯录上的林谭里一路询问，发现原来的房屋已经拆掉了，不死心的他敲了最近一间没拆的私房人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开了门。
“阿婆好，请问您认识叫王荟的女孩子吗？”张罗拿着通讯录，心想自己怎么就是不肯打那个电话呢。
“王荟？噢，你说荟荟啊！”阿婆朝里屋喊了一声，“阿巧！阿巧！”
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准备午饭，边系着围裙边问：“妈？啥事？”
“这小伙子要找林家里！”老太太指着里面一个柜子说，“你去看看他们搬到啥地方去了？”
妇女听从指示，也翻出了一本通讯录，“林家啊，我寻寻，嗯，噢，在这里，是林帆的地址，你要吗？还有他的电话。”
“林家？林帆是谁？”张罗在想明明问的是王荟。
“她哥哥啊！他们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老太太警觉起来，“你不认识？你是谁？找他们什么事？”
“噢，我是王荟的学生，刚从大学毕业回家，这次我们班有个同学会，想让她也来参加。”张罗又回到九年前临时编起谎话来毫不眨眼。
“你是她学生啊！那你去学校找她啊！”妇女说。
“学校去过了，这几天正在放假找不到她，我们聚会在后天，好多同学都只有十一有空，所以我只能跑到她家来通知，结果发现这里都拆掉了！”
“这里也拆了三四年了，从我们这一栋房子开始刚好没划进去。”妇女看了一下张罗，“这样吧，我把阿帆的手机号码给你，你打电话问吧。”
“也好，麻烦了。”张罗琢磨着给她哥哥的地址也没用，难不成他们还住在一起？
给林帆打电话的话张罗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自报家门没想到林帆对他还有点印象，很爽快地把王荟的住址给了他，说她之前买了商品房，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地址离张罗家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比林谭里的老房子近太多了。张罗还没来得及开心，林帆就自作主张地说已经给王荟发消息过去了，她回复说明天下午有空，张罗可以直接到她家去。林帆还把王荟的手机号码给了张罗，他一对比，和原来的号码一样。
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喜悦，兴奋，张罗感觉一路都是飘着回家的，直到接到彭越铭的电话。
“你回来了？”那一头传来质疑的口气。
“啊…不…还没…”张罗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
“你不是说今天回的吗？”
“我是说最早今天回。”
“那你今天快点回来吧！”彭越铭说，“我现在除了干等你其他什么事都不敢安排。”
“啊，真是抱歉！”张罗对自己的忽视自责，“我就回来，不过我们后天见吧，明天我要去看望一位老师。”
“看老师？我也要一起去！”彭越铭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你又不认识就不要去了。”张罗觉得带着彭越铭不妥，她连没见过面的夏韵蓉都已经有诸多问题，看到相貌出众的王荟指不定还多出什么事来呢。
“去了不就认识了！”彭越铭撒娇，“张罗，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在旁边乖乖的，而且关键时刻再多夸你两句！”
“听话，乖！”张罗不为所动，“我也是九年没见到了，这次去带着不认识的人不太好。”
“我都不介意了！一个老年人有什么好介意的！说不定看到多一个年轻人还更高兴呢！”彭越铭坚持自己的立场。
“哈哈，老年人……”张罗重复了她的话，让彭越铭听出了破绽。
“是年轻的老师？”张罗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对方声音颤抖起来，“不是什么老师吧！”
“是老师啊！怎么不是老师呢？”张罗一想，坏了。
“我就知道不是什么老师！你骗人！肯定是前女友！”彭越铭急了。
张罗就地翻了个白眼，心想王荟是他前女友倒好了，“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哪来什么前女友！”
“那你为什么不肯带我去？”彭越铭在电话里哭了，“分明就是前女友！”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张罗此时不再怜香惜玉，“我前女友在厦门，分手后再也没联系过……”
“你说没联系就没联系？”彭越铭抽泣道，声音巨小，“难道你昨天去上海就是见的前女友？然后再一起回来？”
“你说啥？”张罗隐约听到了一些什么上海见前女友，“你要怎样才相信我？”
“你带我去见老师！”彭越铭下最后通牒。
“唉算了算了，你要去就去吧！”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张罗洗了一个澡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就出门了，他和彭越铭在指定地点会合后一起进了王荟所在的小区。张罗提着一篮子水果反复交代彭越铭不要乱说话，彭越铭把双手作成兔子前腿一般说自己是最乖的。
张罗只顾着叮嘱而忘了紧张，直到按了门铃，他的心跳才加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