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师云开始吐血，他的血居然泛着黑，就像是开在地上的黑莲花。
一朵接着一朵，不断盛开。
唐月的瞳孔微微张大，这么多血，师云还能活吗？
她的声音都无法维持平静，对面前的警察说：“我有车，把他扶到车上，我现在就带他去医院。”
她的脑海里面现在只剩下医院二字，然而等到了车上后，她才发现没有车钥匙。
“封邪……”
面前的男人倚靠在车上抽烟，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投下一层阴影。
唐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唇讥诮地勾了起来。
她心中咯噔一下，焦急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她需要两只手才能全部包在里面。
“封邪，你怎么了？人命关天，快走啊。”
快走。
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疯，每迟到一分钟，师云就离死亡近了一分。
“唐月，你们倒是关系好，我是司机吗？嗯？”男人眼神冰冷地看了她一眼。
唐月心中焦躁至极，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捺这种情绪：“你不是司机，你是我老公。”
老公……
封邪的指尖颤了一下。
这还是唐月第一次这么叫他。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送到医院，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你帮帮我好吗？”
“因为信任亲近，我才会找你，我现在很需要你。”
女人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急促，她的眼中现在都是他。
封邪思索了一下，只得出了一句话。
唐月是爱他，才会找他帮忙。
蓦地，他掐灭了香烟，上了车。
唐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倚靠在后座上的师云，然后小心翼翼地自坐在了后面，不碰着他。
师云上车后，脑袋就靠着车窗，他闭着眼睛，呼吸很轻，一脸快要死了的模样。
封邪看到他这个样子，没有一点意外。
要是师云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只能死。
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别说去医院了，就算是大罗神仙，那也救不了他。
这期间，唐月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丁福，他在那边说道：“大小姐，刚才有律师过来，他们要找你，他们说师药师把名下的财产和房子都转给了你，需要你签个字。”
“真是奇怪，他只是出去追求自己的生活而已，怎么弄得像是要自杀一样，就像是在立遗嘱一般……”
“福叔。”
唐月打断了他的话，内心一片悲凉，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能把意思都传达给丁福：“师药师自杀了，我们现在正在送他去医院的路上，现在还不知道后续情况如何，你要不要过来看他。”
“自，自杀？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丁福惊讶道，脸上都是愕然，他想不出师云自杀的原因，毕竟这段时间，他明明看师云的状态挺好的。
根本就不想要自我了断。
“我不知道。”
听出了唐月语气的低落，丁福也不再询问，他说：“我马上过来。”
他和师云工作了一段时间，和他也有一些战友情。
挂了电话后，唐月的神色有些疲惫，她一直观察着师云的情况，就怕他突然出现不好的症状。
果然。
没过多久，师云就皱起了眉，脸上显得很难受，他捂住胸，就开始干呕。
唐月立刻扶起了他的头，将一个塑料袋放在了他的嘴边。
师云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里面没有焦距，他的嘴唇干涩道：“你是谁？”
唐月心中一滞。
她听说过这种药，这种药不会让你当场死亡，而是会一步一步慢慢地摧毁你的身体机能。
因为眼睛最脆弱，所以药物最先攻击的就是眼睛，现在师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吗？
她心中五味陈杂，立刻说道：“师药师，我是唐月，我们才见过面的。”
“你为什么……”
说到这里，她就沉默了下来。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师云，可现在看来，问题的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只希望能把师云送到医院。
师云听出了唐月的声音，他张了张口，声音极为沙哑：“是你啊，我们现在在哪？”
他伸手开始到处摸，在摸到车窗的时候，他眉头皱得更深，看上去是猜到了什么。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你放心吧，只要去了医院，你就会没事的，现在技术非常发达，什么病能治好。”
唐月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师云。
她一直说着没事，可她知道情况非常糟糕。
目前为止，对于这种药，根本就没有对应的治疗方式，医院里所用的药物，不过都只是延续生命，而不是针对性的治疗。
因为治不好。
而就算是想要延续，也是没有效果的。
“放我下去，我不想治。”
师云说道。
他的声音很微弱，没有一点力度，他伸出手本来是想要打开车门，可此时此刻，他却连这样一个小动作都做不到。
看起来莫名就让人觉得心酸。
唐月握住了他的手，感觉他的体温在下降，根本就不像一个活人的温度，她急忙道：“师药师，你不是说你要去旅游吗？你还想代替我母亲看遍这个世界，她现在去世了，无法做到的事情，你想要帮她完成，你为什么却言而无信。”
提起唐月的母亲，师云又努力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看着唐月，却还是空空荡荡的：“但我……看不清楚了。”
药效上来了，他现在眼前眼睛很模糊了。
他知道，时间越久，他的视力只会越差。
“我会帮你请到世界顶级的医生治疗好你的，你要相信我。”
唐月的声音坚定，她的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莫名能让人都信服她的话：“师药师，你要保持强烈的求生欲，只有你想活着，你才能活着。”
很多病人之所以最后无法走出医院，就是自己放弃了，所以她明白，一个人的求生欲到底有多么重要。
师云的求生欲是母亲，可现在母亲走了，无法唤醒他。
唐月说：“师药师，你那些财产我不会要的，等你醒了后，你还要去处理，你不是对母亲的事情很感兴趣吗？到时候我一件一件详细地告诉你，好不好？”
师云闭上眼睛，眼角有些湿，他的嘴角勾起了苦涩的笑：“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母亲，等一个答案，等一个未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面，已经宛如呢喃。
唐月凑了过去。
她现在看彻底明白了，原来有的爱情真的可以超越生死，也能永恒。
“我知道要是我母亲还在，你一定不会寻死，可她现在去世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为自己活着。”
唐月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血色尽失，眼睛颤了颤：“如果你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上，不能为自己而活，那我希望你能为母亲活着，因为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会让你过来参与清和丸的制作，如果你没有过来，就不会看到我父母的离婚证，那你一定会活下去。”
这些年，师云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思想，靠着对母亲的恨意活着。
可饶是如此，他至少还活着。
如今，当他对母亲最后也是恨意消失后，他就不想活了。
唐月看到他脸上的释然，原来根本就不是看开了，而是他打算离开这个世界。
“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这一些。”
师云的声音很细微，吐字却还算清晰，他说：“我恨你母亲，也恨你父亲，所以我一直无法正常工作，也无法和人正常交流，这些年，我虽然还生活在海城，可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我为自己画了一个圈，不愿意走出来，也走不出来。”
他努力弯了弯唇，让自己的脸色柔和一些：“但我现在走出来了，你不知道，这么久了，这段时间，是我最轻松的时候，特别是在望月斋的日子里，我非常珍惜。”
“你的员工都非常可爱，也非常鲜活，我很喜欢他们。”
他以前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可如今他不恨了。
他想通了，原谅了所有人，所以他心中没有任何遗憾，也就能走了。
这一生蹉跎了大半生，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来，不如死了后去见白容，也许两人下辈子还能见面。
“既然喜欢，那你更应该留在这个世界。”
唐月很有耐心地劝说着：“师药师，你现在不想活着，是因为你病了，我听福叔说，你很早就开始服用抗抑郁症的药物，是不是？”
“你现在的思维是错的，你有轻生的想法，也是因为你病了，只要你积极治疗就不会有事。”
她努力地说服师云：“你一定要坚持。”
师云这次没有回应她，他如今连回应唐月都做不到了，只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唐月的心跳的越快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师云的鼻边。
还好……
虽然很微弱，但还有呼吸，只要还有呼吸就行。
她不想让师云再离去。
她认识师云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她心目中师云和丁福已经一样重要，她都是把他们当成亲人看待。
这是离她母亲最近的气息。
蓦地，车停了下来。
因为惯性，唐月差点撞在了前面的座位上，封邪不悦地看着两人。
两人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呵……
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就像唱大戏的。
师云的确是要死了，不过是他自己自杀的，这件事可怨不了别人。
“到了吗？”
唐月迅速打开了车门，她把师云往外拖，见此场景，医院里面的护士赶紧就出来帮忙。
说明情况后，众人眼神严肃，就把师云推到了抢救室里。
做完这些后，唐月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样，她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抢救室。
灯一直亮着。
艹。
封邪盯着唐月，他现在要是还看不出师云在她心目中有多重要，那就是傻子了。
嘴上说着，她救师云是为了他，实际上，这就是一个谎言。
蓦地。
手术室的房门被推开，唐月看到出来的护士后，走了上去：“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乐观，病人现在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他是Ab型血，医院里面的血浆不够了。”护士的脸上显得有些急。
“我是Ab型血，我可以为他输血用于应急，但我不能输多了。”
唐月摸着肚子说道。
她是孕妇，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种危险行为，可她知道，要是师云死了，她会很难过。
她要尽可能去救他。
“可以，那你先过来，我先查验一下你的血，你没有其他遗传病吧？”护士问道。
唐月摇头：“没有。”
护士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抽了一小管血进行检测。
只有唐月的血液合格了，才能献血。
这时候，医院也正在向其他医院调取血液。
可师云还是没有等到。
门突然打开了。
急救室的灯月跟着熄灭，走出来的医生，脸色很沉重，然后就对着唐月摇了摇头。
唐月的脑子一阵眩晕，她刚站起来，立刻又跌倒在了椅子上。
脑子也跟着嗡嗡嗡的。
她想起了当年，父母一起被送到抢救室也是这样的场景。
医生脸色沉重地对她摇头，他们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当场就宣布了父母的死亡。
唐月的生命也立刻一片荒芜。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药物的毒性太大，已经攻到了他的心脏，无论什么方案都没有办法救回来。”
白布盖上了师云的身上，医生将车子推了出来。
那个身影一点起伏都没有。
“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唐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好像也盲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正在这时，一个医生跑了过来：“小姐，你是病人的直系亲属，你不能替他输血。”
他为唐月科普着：“你是病人的亲生女儿吧，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直系亲属是不能输血的，很容易产生排斥反应。”
说到这里，他才看到面前的情况，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Ab幸血，是不是不用调了？”
早在师云来医院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情况有些棘手，可他们是医生，就算情况再棘手，他们也不会放弃病人。
除非病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