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向来言出必行，他虽还是看不惯狸子，也厌恶对方觊觎云卿，但既然答应云卿好好对狸子，他少不得做足面上功夫。
总算是相安无事。
就是蓝怀尘最近似乎不大好，总红着脸缠着云卿说这说那，看得山行烦闷不已，又不放心送云卿独自面对蓝冠羽，时常怄着气同裴无竹和九尾狐拌嘴。
可单一个裴无竹便已是沧茂山上最会耍嘴皮的蛇妖；再加上暮栌会借“忆春朝”身份酸几句；更有蓝冠羽动不动摆出一脸嫌弃，仿佛在看世间最丑陋无比的脸。
惹得山行忍不住气急想要拂袖离去，又每每堪堪忍住。
“阿行，你不必理会他们，还不了解裴无竹是什么性格吗？”
从皇宫回家，路上云卿见山行气得脸色铁青，他心疼之余不免觉得好笑，知道山行大概最介怀的就是蓝冠羽说他相貌粗鄙，他便勾着他的手指温柔细致地抚摸劝解：“我只在意你，只爱你的相貌，旁人再好，也与我无关。”
山行略松口气，他想到蓝怀尘几次羞红的脸，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和狐狸精都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关于养孩子的事。”
云卿想随口扯几句话敷衍过去，但他看见山行面带不悦，叹道：“白狐狸可能会因孩子发生一些变化，他有些无法接受，我就劝了几句，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怎么好意思拿他的私事当作你我的谈资？”
这倒也是，山行了解云卿，他知道他最不喜在背后嚼人舌根。
“蓝怀尘不就胖了点吗？还能怎么变？难不成他要变成母狐狸？”
山行惊了一惊，他眼见云卿面上露出些许窘迫，心下惊诧瞪大眼睛再次重复：“不会吧？”
那自己可罪孽大了！他真没想到事情能变成这个样子，公就是公、母就是母，不可能改变。
虽说之前沧茂山上确实有母鸡精莫名其妙变成公鸡精的例子，但鸡跟狐狸又不一样。
“不是、不是！但是…总之，是我们欠蓝怀尘的。”
院里花草繁茂，凉棚下新长出的苔藓格外嫩绿。
云卿拍拍自己的锁骨，暗想若自己像蓝怀尘那样变成能泌乳的怪物，肯定又急又怕又无措，也难怪白狐狸知道之后直接吓成那个样子。
不过现在看来，蓝怀尘似乎能接受这件事。
“那就好。”
山行拿出软垫铺在凉棚下，同云卿一起坐着感受阵阵清风，点头应下他的话，“我知道，不会让你为难。”
幸好不是，否则蓝怀尘变成母的后，万一萧勍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他这般想着，扣住云卿的手想要邀功，“卿卿你放心，就算你变成女子，我也只喜欢你。”
“我怎么可能会变成女子？”
云卿失笑，他静静地倚在山行肩上，轻声道：“我亦只心悦你一人。”
山行正要应答，忽听墙头有异响，他皱皱眉唤道：“阿花。”
狸子磨磨蹭蹭跳下墙，走到凉棚前，姿态轻巧地跳到云卿膝上，“喵。”
云卿携抱狸子以头蹭小猫脑袋，笑道：“你最近怎么了？不跟着阿棠进宫，也不好好在家里修炼打坐。”
他以肘撞撞山行，暗示对方先离开，“阿行你去催晚膳吧，等下朱雀使者会让人送药来。”
“好。”山行亲昵地捏了捏云卿的耳垂，又不轻不重地拍拍狸子的头，“别惹事。”
等山行一走，狸子迫不及待变成人形坐在云卿膝上，紧紧地握住云卿的肩头急切发问：“药？什么药？你生病了？又哪里不舒服啊？”
看得出狸子对自己的关心，云卿心里十分欣慰，微微摇头，笑道：“我没事，只是一些加强体魄的药。”
“真的？”
“自然了。”
狸子轻叹一声，他爬下云卿的膝盖，又是蹲跪在地伏在他膝上，低声道：“阿卿，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很疼的。”
“小猫猫崽。”
云卿动作温柔地抚摸枕在膝上的脑袋，耐心地解释道：“不是我要让自己受伤，许多事也是不得已，我…已经在尽力保全自己了，只是与我的使命相比，受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
丢掉性命是不可避免的。
“哪怕什么？”
明明云卿只是在说受伤疼痛的事，狸子却无端湿了眼眶，他想到再过几年云卿就又要离开，更是泪意汹涌难以遏止。
“没什么，好了，地上凉，你快起来。”
云卿朝狸子拍拍方才山行坐的位置，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叹道：“哎呀呀，瞧我发现什么了？阿花怎么还和阿骁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乖乖猫崽不哭了昂。”
“嗯，我没事，就是风沙大迷着眼了。”狸子擦去眼泪变成猫盘到云卿腿上。
提到风沙大，云卿不由得想到那次梦境中见到的魔界景象，“若我能造梦便好了，一定要让你看看什么叫风沙大。”
“什么啊？”
云卿见狸子竖起小耳朵定定地看着自己，笑笑道：“就是之前有次挺特别的经历，在白泽造出的梦中游历了一些特别的地方，遍地黄沙、烈日炎炎。”
“最神奇的是，那地方晚上时隔着一道城墙，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光，城内还似正午，城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狸子歪头思索片刻，他带着好奇问道：“那阿卿你喜欢哪里吗？”
“嗯…不太喜欢，太过荒芜了，我喜欢生机勃勃能有四季变化的地方，比如五行山和沧茂山，还有长安。”
云卿笑着再次揉揉狸子的耳朵，他想问狸子方才为何哭泣，思考片刻决定等他主动提起，抱着阿花放到一旁垫子上，“好了，你自己在这儿玩吧，我先回房间喝口水歇一歇。”
回到堂屋，桌上梧桐木匣摆放得端端正正，盒子下压着一张字条：螣蛇大人，不出二十日，白泽便能知晓魔瞳中记忆，勿急勿念，朱雀书。
二十日……
云卿默默计算，那么左不过五月二十二，白泽就会回来，届时便可以准备审问御风。
依照九尾狐所说，天上仙已将仙界各处全都排查过，绝不会再有任何错漏。
可御风的事终究是让云卿对天庭存有疑心，也知道旁人怕是同样怀疑自己，谁让他当初没有仔细核实御风的话，只想着早些回到凡间，这才导致洛阳出事，都是他太冲动。
“阿行，药已经送来，你替我收着吧。”
云卿兴致不大好，沉默着吃完饭，在泡药浴时才压下心里愁绪，对着满眼关切的山行露出一个笑，“在思考一些事，你担心了？”
“嗯，你似乎很难过。”
山行伸手轻轻揉开云卿紧皱的眉头，他俯身亲吻他的额间，“卿卿，要是我能帮到你就好了。”可惜他太过弱小，微不足道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帮不到我，你会自责吗？”
云卿用湿淋淋的手臂环住山行的肩，让出空隙示意山行进来，“那、来帮帮我吧，用我最喜欢的方式。”
云卿最近确实瘦了些，平坦小腹什么都兜不住，山行想捏一捏他肚子上的软肉，最终以失败告终，只是一下又一下啄吻后背和颈侧。
水桶里波纹荡漾，正是舒爽怡然时，山行却忍不住皱皱眉，他缓了缓动作抱住云卿轻柔亲吻。
只是云卿现在不需要这样的温柔，眸中带着不满偏头喘息央求：“阿行、阿行。”
“等一会儿。”
缓了大约半盏茶时间，山行这才继续动作。
云卿很轻，对山行来说几乎不费力就能抱起他，面对面贴额朝卧房走去，山行几下揉干云卿的湿发，两人一同滚入被中，再度急切而缠绵的亲吻。
“方才怎么了？”
昏昏欲睡前，云卿揽住山行的肩低声问道。
“没怎么，睡吧。”
山行闭上眼睛蹭了蹭云卿的脸颊，万籁俱寂，一派安宁静好。
只是被粉饰的暗潮汹涌永远存在。
在山行第三次无缘无故突然中止动作后，云卿终于忍不住恼了，他一脚踢开身上人，沉默着拉过被子盖好，背对山行生闷气。
“卿卿…别生气，等我一会儿，为夫有些口渴。”
山行含住一口水凑在云卿唇边，哼哼唧唧蹭着撒娇，总算将云卿哄好，自是拿出诚意使出浑身解数讨他开心。
因而第二天他难得没起来床，也算平生第一次累倒，惹得云卿吃饭都在笑话山行，“等下我要进宫见蓝怀尘，他要是问起你怎么不来，我怎么说啊？”
山行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声音闷闷地道：“就说我做活累到腰了。”
“他要是问什么活呢？”
云卿话中满是戏谑，坐到床边晃晃被子笑道：“我要不要如实说啊？”
他拉长声音，“山行啊——是在——床上累着了。”
山行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他看着云卿，脸上带着很明显的不高兴，只是没气几秒钟，忽而眉开眼笑。
“你少在蓝怀尘面前说这些，狐狸精几个月没开荤正是馋呢，要是被误会你是巴巴得想惹他眼红，跟你闹别扭，我看你怎么哄。”
云卿原本也没打算同蓝怀尘说，他是故意想逗山行来着，眼见逗不到人，自己先觉得没意思了，抿抿唇皱鼻子嗔怒：“那我先跟你闹一场！”
“先养两天再闹，等我好了。”
山行一把钳住他的腰轻柔抚摸，在云卿的唇上亲了亲，“早些去见蓝怀尘吧，我大概中午过去，实在困乏无力。”
想到昨夜的疯狂举动，云卿不自觉红了脸，低头回吻山行，点头道：“那好，你歇着吧，不去宫里也行，晚上等我回来。”
“好，夫君真贴心。”
国师符牌冰凉，山行目送云卿离开，房门带上的瞬间收敛嘴角笑容，他实在忍不了了。
瞬移出现在狸子面前时，山行眼见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心中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气愤，“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段时日，即便是深夜一片寂静时，狸子也总躲在门外窗外，借着缝隙在暗中窥探，让山行心烦不已。
“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觉得你配不上阿卿。”
狸子斩钉截铁，他说着话还紧紧攥着拳头，似乎下定决心，可山行却看得出他的颤抖，不屑一顾哼笑道：“哦？那你觉得你配得上？少做白日梦了。”
山行再不济也是个千年大妖，更是未伤过人的善妖，他自认比狸子这种小妖强得多，何况云卿心里有他，也只有他。
“我告诉你，少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更不许你偷偷盯着我们！再有下次，我一定打断你的腿、剥掉你的皮。”
山行没有开玩笑，说实在，要不是狸子是云卿养的，他早将这蛮横不讲理的狸猫精剥皮做成软垫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身后却有劲风袭来。
山行轻松躲过，他一脚踩在狸子背上，盯着他手中的匕首露出冷笑，“阿花，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若卿卿知道你是这样的妖，只怕会悔死养你这么多年。”
“放开我！你放开我！”
狸子拼尽全力挣扎，他在山行脚下动弹不得，下定决心以刀划开掌心，“山行！我要与你以命为赌，赢的人才配留在云卿身边！”
这话说的山行更加诧异，他实在想不明白狸子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勇气敢定这样的赌约，却也没有怕的理由，当即道：“好啊，以命为约，输的献出妖丹。”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输的人，死。
原以为这话会让狸子退却，不想对方更加坚定了，“好。”
誓言已成，决斗一触即发。
两妖各自持剑对峙，气氛陡然凝重。
动手之前，山行不紧不慢地拂去袖上灰尘，“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跟我决斗？明明你知道卿卿心里只有我，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赢了，留在卿卿身边也只是无关紧要的狸子精，而我，是他一起拜过天地的夫君。”
他带着些得意看向狸子，“我们拜过两次天地，你这样的痴心妄想，云卿断断瞧不上。”
“少废话！动手吧！”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