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你把他们解剖了，所以才画出那么惟妙惟肖的普罗米修斯？”
许尔文大吃一惊。
他本来还在为普罗米修斯那种栩栩如生的力与美结合，而感到震撼。
现在一想到，这种震撼是由两具活生生的人体被解剖得来的，他胸口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在一片静默中，一个响亮的嗝突兀地响起。
“嗝！”
赵琴连忙捂住嘴巴，却不料又是一个嗝。
和卡娜的酒嗝不一样，她纯粹就是被吓到了。
见盖文的眼神望过来，赵琴连忙躲在了柏梁身后。
上官玉摸着下巴，继续琢磨：
“等等盖文，你刚才说那个人是真正的艺术家，教会了你如何作画。
那在颜料中掺杂钻石、骨灰甚至鲜血的主意，也是他提出来的吗？”
盖文不置可否地笑笑。
上官玉接着追问：
“鲁伯特和他父亲，你选了谁作为画材？还是说，他们两个都是？”
盖文低头玩了一会儿画笔，啧了一声，“这位小姐，如果你稍微对我有一点了解的话，你就不会提出这个假设。”
“愿闻其详。”
“这三幅画是献给她，也是献给过去的我，纪念我们那段终止得格外突然、却又那么纠缠不清的关系。
你觉得我会用其他人肮脏的鲜血和骨灰吗？”
上官玉皱着眉，消化着他话里的深意。
紧接着，她倏地瞪大了眼睛，“难道……”
盖文扯起一个傲慢的笑容，“看来，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太疯狂了……”
上官玉忽然想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余日晚和管彤看看上官玉，又看看盖文，“你们俩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盖文扫视了一圈众人，将盖在膝盖上的毛毯拿开。
“盖文！”
卡娜泪水涟涟。
那场导致他腿部受伤的意外，至今是盖文不能言说的伤口。
没想到在今天，他竟然要在几个陌生人面前，把这块遮羞布掀开。
“你的腿……”
余日晚咽了口口水。
只见盖文的左腿膝盖以下，被整齐切断，只剩下圆球状的膝盖骨。
因为无法正常行走，他大腿的肌肉也严重萎缩，即使有卡娜高薪聘请来的按摩师，也很难阻止这种自然的肌肉萎缩。
这也终于解释了，为什么盖文会和三年前有那么大的差别。
“献给我爱人的画，自然要用我的骨头、我的血。”
盖文嘴角愈发上扬，眼神中透出了几分兴奋。
“就像那个人说的，纹身只是把爱语刻在皮肉上，当人死去，皮肉腐坏，这爱语也会随着消失。
但这刻在骨头上的却不同，活的时候看不见，化成了白骨答案却再清晰明了不过。”
奥菲斯拧眉，“真是疯了。”
盖文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病弱瘦削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丝潮红，眼神也逐渐迷离。
“我在蓝色颜料中加入了钻石粉末，代表着和她那段短暂的相处，会在我的记忆中始终闪耀。
我在左腿的骨骼上刻下她的名字，加在黑色颜料中，代表着即便死亡，也不会将我和她分开。
我在红色颜料中加入我的血液，代表了我将始终爱她如一，爱她的心将永远如画中一般鲜红！”
盖文的音量越来越高，说到最后时，更是响彻整个餐厅。
其他人被他的发言所慑，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咄，咄，咄——”
就在这无比安静的时刻，高跟鞋轻叩地面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道用尽全身力气的巴掌，重重地打向盖文。
盖文脸上还带着狂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击，当即便愣在了当场。
他慢两拍地抬起眼，看向泪眼婆娑的妹妹。
卡娜用手指着盖文，未语泪先流。
只见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以为那场意外真的是意外，没想到竟然是你自己策划的。
你知道我得知你要截肢的时候，有多么心痛吗？
你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是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的吗？
你眼里、心里、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女人，她在你生命中才占据了多少时间？
我是你的妹妹，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亲妹妹！你有想过要告诉我吗，哪怕只有一次！
如果不是今天被人揭穿了，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一辈子都让我活在这种痛苦之中？！”
卡娜指着哥哥的手，摇摇欲坠，盖文坐在轮椅中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卡娜，卡娜……”
刚刚还一脸狂妄的盖文，此刻不知所措极了。
他操控着轮椅，想要赶到妹妹身旁，却没料想卡娜为了防止轮椅滑动，早已踩了安全阀。
他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自由行走，也没有办法操控轮椅。
“哈哈哈哈哈哈……”
盖文低垂着头，自嘲般地笑起来：
“没想到，没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管彤不忍地向前走了一步，“盖文你和卡娜是亲兄妹，有什么事情不能讲开呢？”
盖文眼中戾气横生，“我确实有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但至少这一件——”
“管彤！”
余日晚大吼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管彤拉离了盖文身旁。
盖文轻笑一声，竖起手中格外纤细的画笔，猛地扎向了自己喉咙。
“盖文！”
卡娜悲痛欲绝，奔了过去。
“盖文！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她手忙脚乱地用手捂住盖文喉咙上的血窟窿，又是不敢置信又是伤心绝望，甚至带上了几分恨意。
“说到底，在你心中，我永远都是排在后面的。之前是画画，后来是那个女人，我就从来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卡娜……”
管彤惊魂未定地看着逐渐变成血人的两兄妹，默默地向余日晚的方向再靠近了一些。
上官玉连忙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119吗？宾州艺术博物馆三楼，有人咽喉受伤，出血面积很大，请你们尽快赶来。”
“卡娜……卡娜……”
盖文轻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