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漆黑的窗外，绚烂烟花争相绽放，在今夜，整个洛京城都是盛大喧嚣的。
在这个亲人团聚的夜里，护工打开的节日晚会声音很大，她坐在一旁磕着瓜子吃着水果。
不管陆舒然有没有回应，时不时吐槽一下晚会有多无聊。
阿姨话很多，却不聒噪粗鲁。
陆舒然看着窗外烟火，眼里少了麻木空洞，多了些神采。
她没有想到高煜会在今夜出现，陆舒然看到高煜时明显讶异。
按照高家的规矩，除夕夜和初一高家人都必须聚在老宅过节，没有要事是不能出现也不能提前离开的。
也对，高晨光是高家新一代唯一的男丁，他突然离世，没有人有心思过节。
坐在一旁看晚会嗑瓜子的阿姨见到高煜，起身打了招呼，然后关了电视机端着果盘离开了病房。
陆舒然看着阿姨离开的背影，有些舍不得之前的平静的感觉。
高煜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没有理会阿姨。
他走到病床边坐下，眸子垂着，背脊也不像从前那样笔直，他的鬓角有了几根白发。
“你还好吗？”陆舒然先打破了沉默。
高煜抬眼，看着陆舒然消瘦的不成样子，眼里都是愧疚：“我那天说的话过分了，我当时太激动，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那都不是我的心里话，对不起。”
“我明白的。”
高煜身体立刻放松了些，眼里也更多了心疼愧疚：“我知道你一向最是明事理。
早该来看你的，但是我需要整理下心情，让自己理性一点再来看你。
我怕自己再变成那天的样子。
我刚刚问了医生你的情况，你受苦了，这些天我本应该陪着你的。”
“没关系。”
陆舒然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浅笑的弧度，眼里情绪浅淡。
“还有呢？”陆舒然问。
“我确实怪你没有照顾好晨光，但是他的死最应该负责的人不是你。”
陆舒然安静看着他，听着他说话。
高煜拉着陆舒然苍白消瘦的手：“舒然，我恨害死他的人，更恨我自己，他才十二岁。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他在房间睡懒觉我进去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把他冷醒。
他都睁不开眼还对着我笑，叫我爸爸，央求我给他买新年礼物，看着他我什么都不想做了，连上班都不想去，我想着我们晚上还会再见。
他出生时明明小小一团，我都害怕碰到他弄疼他，现在他已经快长到我的胸口了，再过些年他会结婚生子，我那时一定很会抱他的孩子。
原本今天他应该在老宅享受着所有长辈的喜欢，收到很多礼物，享受最好的一切。
我真的接受不了现实，所以才会把晨光死的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甚至用，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你，对不起。
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我当时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能对所有人有礼貌有理智，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对你不能，你是我的妻子，对不起。
是我无能，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我谁都护不住……”
男人头垂的越来越低，紧紧握着陆舒然的手，眼泪很快湿了两人的手。
高煜看起来真的不知道高家老太太对她做的事，他正承受丧子之痛，一向被他信任尊敬的高老太太又刻意隐瞒，他不知道也正常。
陆舒然伸手放在男人的头上，指尖慢慢移到他的白发上，盯着那里看。
她很少想起高煜已经四十一岁了，高煜实在英伟俊俏，他们相差十三岁，这一刻她才第一次确切看到了他的年龄。
心里划过刺痛。
他们是夫妻，应该互相理解包容，相互扶持的。
“你们母子我一定会护住，相信我。”
“也许是女儿。”
“女儿也好，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阿煜，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好吗？我会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高煜一时沉默。
“你和舒雅风的事依旧如从前那般，我不会多嘴。”
“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明白你的为难，我会永远支持你。”
“我以后会做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
他们解开了郁结，陆舒然看起来却没有多多少欣喜和放松。
她想许多事还是要经过时间的。
高煜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陆舒然听了高煜的话后，立刻要抽回自己的手，高煜更加握紧她的手。
“你不愿意？”
“晨光的死与江廷无关，就算走正常程序他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高煜怎么敢动江廷？
“如果不是他，晨光不会死，江廷必须付出代价。”高煜几乎疯魔。
“那是江家。”
“我儿子死了，为了他我谁都可以得罪，不管是谁我都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舒然，你会帮我的对吗？我是你的丈夫，是你最重要的人。”
陆舒然感觉到自己无法劝服高煜，她一向不会要求他什么，他也不需要她给意见。
“家里人知道你有这个打算吗？江廷是江熙最在意的人，你动他，江熙不会放过高家的。”
“我不是要他的命，我只是要断了他的仕途，他害了我儿子的命，我只要他的前途，多大度！
你帮我求夏晴帮忙，只要夏家出手，江廷会付出代价，高家不会损失太多，陆家也不会被牵连。
你会帮我的对吗？”
陆舒然努力安抚：“阿煜，你现在需要冷静一点。”
高煜倏地起身：“我的儿子死了，你要我怎么冷静？他也叫过你母亲，你们之前感情那么好，你现在怎么能这么理智？”
终究不是亲生的。
他盯着陆舒然的肚子，陆舒然心里一慌，下意识抱住小腹。
高煜移开视线，极力压抑着。
“舒然，你现在也做母亲了，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将你的女儿如珠如宝的养到十二岁，可是有一天她被人伤害，甚至被人害死，你是什么感觉？”
陆舒然心里发寒，牙齿颤抖：“这是你第二次诅咒她了，她也是你的孩子！”
“不是，我是打一个比方，求你了，舒然，将心比心，你帮帮我。”
陆舒然直直看着高煜，他今天究竟是来和她和好，还是为了拉她入局给高晨光报仇？
两者都有吧，毕竟她怀着他的亲骨肉，就和高晨光一样。
陆舒然眼睛越来越红。
高煜站起身跪在地上，陆舒然吓了一跳，忙伸出双手试图阻止他：“你别这样……”
“求你。”
“……好。”
……
夏晴将正在通话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数百平的明亮房间都是外界送给夏家的新年贺礼。
巨型展柜上各式红色礼盒和缠了红丝带的瓶瓶罐罐在架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看起来甚是壮观。
对应的时间和送礼人等信息都已经在云端被清晰记录。
除非必要场合，她不喜欢这些人情往来的琐事，夏承俨教过她后看她学会了而且心里有数，就算放下也能随时捡起处理，就由着她了。
夏家的礼物往来都是庄园的总管家配合夏承俨负责。
她在礼单的对应位置找到一个精美的礼盒，然后端到中间的桌子上。
打开盒子一看，是六个巴掌大小的白瓷人形手办，漂亮可爱的小人儿栩栩如生，细节精细，连发丝都有一种顺滑柔软的感觉。
这六个上了色的白瓷娃娃，与其说是瓷，更像是羊脂白玉，娃娃像真人，也因为白瓷的温润如玉的质感越发缥缈和如梦如幻，看着给人宁静平和的感觉。
［漂不漂亮，我这叫先抑后扬，惊喜吧？喜欢吧？］
江廷在手机那头自说自话。
夏晴看到盒盖内侧的信封，随便拿起，有些沉。
打开，是一个由六张五寸照片组合而成的镶金卡牌，金边雕工精致，设计繁复带着古意，每一张照片都对应一个手办。
夏晴儿时的照片理应都在那间早已被推倒新建的孤儿院和倒闭的医院里，找到这些照片需要费点心了。
［礼物我收下了。］
江廷心情很好：［收了我的礼物，谢谢也不说？］
［上次你吃饭逃单还是我帮你付的钱。］
［那几笼点心才值几个钱，你知道我为了给你准备这个花了多少力气多少钱吗？］
［我又没叫你送我。］
江廷一噎：［没良心。］
［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显然被气到了，呼吸不顺。
夏晴对江廷多了些耐心：［没有事我就挂了。］
［哎哎别挂，那个，你还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送你。］
［我什么都不缺，挂了。］
江廷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咬牙：“没良心。”
车外，灯光明明暗暗，四周的光影中是乌泱泱一群拿着棍棒的人。
司机浑身写满警惕。
江廷瘫坐在座椅上，长腿叉开，一手搭在膝盖上，始终一副慵懒无所谓的样子。
他放下被夏晴挂断的电话，看向前方，眼底覆上冷意。
轻飘飘道：“撞过去。”
“是。”
被人群堵在原地近十分钟的黑色兰博基尼突然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直直朝着前方的人群撞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有不少人根本躲闪不及直接被兰博基尼撞飞，其余人纷纷狼狈的躲开。
兰博基尼冲开肉墙，车后的一群人举着棍棒追。
车子在狭窄的单行道疾驰，被两辆车横向拦住的横道越来越近，只要撞开那辆两车，他们就可以彻底甩开这些人。
两辆车跟前还有一群人守着，见兰博基尼这样疯，连忙躲得远远的。
兰博基尼再次加速，距离前方的车不足0.5米。
“停车。”
司机立刻接受命令，猛打方向盘。
刹车声和摩擦撞击声震耳欲聋，兰博基尼打横停在原地。
也就是在这时，一辆大卡车突然疾驰而过，紧接着又是一辆。
兰博基尼撞开的两辆车被大卡车卷到马路上。
两辆大卡车很快消失在视野里，马路上只留下两辆残瘪翻倒的空车，硝烟漫漫，一辆车很快燃起了火星，瞬息间起火爆炸。
声音被满城的烟花爆竹声淹没。
跟在兰博基尼车后的人群看到这一情形，停了下来，又很快冲到兰博基尼车外，轮着棍棒狠狠朝着车窗打去。
“车子启动不了了。”司机几次尝试，说道。
……